第2章 师兄

回到位于普拉多大道的家时，已经是早上的七点了，宁萌的父母在这里开了家中餐馆，一家就住在餐馆的二楼，阳光明亮而不灼热，这条路树影重重，仿佛能感觉到打在身上的泛着凉气的阴影，宁萌远远就看见了站在门外的杨峥。

        “师兄。”宁萌顿觉惊喜，两步跑过去，“你来找我吗？”

        杨峥闻言，平淡抬头瞅了宁萌一眼，站直了身体，“昨天你考试之前，是不是把我的资料也带走了？”

        “啊？”宁萌呆了一下，立马低头翻挎包，拉开拉链，一股汗水的酸臭味随即扑面而来，味道正是从挎包里躺着的一团白布散发出来的。

        靠，这不就刚才庆典害她当众摔一跤的罪魁祸首嘛，怎么带回来了？宁萌皱着眉把那团白布拎起，一瓶罐装可可滚了下来，宁萌没理，嫌弃地用两根拇指和中指扯开布团，发现这不就一件球衣嘛，翻转到背面，貌似是皇马十冠的纪念球衣？球衣上的皇马队徽下方，还有一团黑色的油性笔墨水印，这是签名？还是涂鸦？

        到底是哪个缺德的家伙用这东西砸她脑门了，居然还包了一罐可可在里面，怪不得这么疼，宁萌恨得牙痒痒地，正要说什么，抬眼一看，杨峥已经站离她三步远，毫不掩饰地用手捂着鼻子，表达了对宁萌手中物品的嫌弃，宁萌顿有些尴尬，忙澄清说：“这东西不是我的。”

        杨峥点点头，只道：“唔，我的资料在你那吗？”因为用手捂着嘴鼻，发出的声音闷闷的。

        宁萌忙把球衣挂在手肘上，低头继续翻挎包，果然，昨天早上和杨峥复习的时候顺手就把他的资料也装进自己的挎包里了。

        把球衣揉成一团塞回包里，拉上拉链，宁萌双手把资料递过去，“师兄，找到了，抱歉，我昨天随手也塞进自己的包包里了，麻烦你了。”

        杨峥接过低头翻了翻，宁萌就笑眯眯地背着手盯着他看，杨峥感觉到她的视线，疑惑抬头看来，宁萌就偷笑着懒洋洋地换了个方向，看向右手边的法国梧桐树。

        宁萌喜欢杨峥，从来没有掩饰过，杨峥和宁萌是萨拉曼卡大学时的同学，比宁萌年长两岁，现在在读人类学的硕士二年级，他之前已经有一个语言学的硕士学位了，只是某天他突然发现自己的真爱其实是人类学，于是又屁颠颠跑来了马德里大学重新学起了人类学来。

        这对宁萌来说，就是天赐的良机，她家就在马德里啊，于是她理所当然地也跟着跑回马德里，考上了马德里大学的人文系。

        说起来，这个杨峥倒也是个异类，杨峥在国内就是一个富二代，但是这样一个标准富二代，他不嗑药不坑爹不开豪车不泡妞，唯一喜欢就是做各种研究。

        光从外表看，杨峥高高瘦瘦的，因为不爱运动，平时也不爱出门，脸色带着不健康的苍白，他大概有七八年没有买衣服了，看着很干净，但衣服鞋袜书包都蛮旧的，每天背来背去的电脑是15寸死沉的老机子，手机是非智能非触屏古董机，每天吃食堂盒饭，唯一的非必须消费就是一天一杯的咖啡。

        杨峥在旁人看来像是很无趣，平日也没什么朋友，独来独往，可宁萌看着他就觉得他各种各样的好，觉得杨峥和自己就是灵魂上的天生一对，在感官享受上杨峥的确很闷，但是如果聊到人文历史政治社会，他简直就是人肉搜索引擎，宁萌平日就喜欢看书，还喜欢看那种疙瘩角落里才能找到的书，一不小心遇到一个人也读过，那种感觉简直是知音啊。

        宁萌盯着杨峥细细地看着，嘴角浮现浅浅的笑，“师兄，你是今天还有最后一场考试吗？”

        “嗯。”杨峥可有可无答应道，把资料卷成筒握在手里，他半眯着眼，像是对早晨强烈的阳光有些不适。

        宁萌看杨峥这幅对阳光嫌弃如此的样子，突然想起什么，笑了下，说：“师兄，说起来，我大概有半年没在白天看到过你了吧。”上学期考试太多，宁萌和杨峥两个的作息时间都非常奇葩，两人见面的时间差不多都是在下午两点到第二天早上四点半左右，在学校的研修室里相顾无言各自看书。

        杨峥眨眨眼，表情有些恹恹的。

        不想这么快结束对话，宁萌左顾他言继续扯着：“有时候我觉得啊，你都不像人，你说待会儿太阳照久了你会烟消云散随风飘走么？”

        杨峥笑了笑，开起玩笑，“说不定哦。”

        宁萌认真点头，“很有这个可能呢，你看，你讨厌水，讨厌阳光，天气好也不喜欢晒太阳，整个人面无血色，说话也是不急不缓的，像吸血鬼一样。”

        杨峥不以为意地耸耸肩，懒洋洋地举着右手掌搁在额头挡住照射过来的晨光，“我就是鬼啊，其实整个学校只有你能看见我，别人眼里你是在跟空气说话呢。”

        宁萌打了寒颤，“别说这样的话，慎得慌。”她双手抱着胳膊抖了两抖终于开始说正事了，“师兄，现在放假了，加上家里要看店，我要开始调整作息，今天可能不会去研修室了，明天去了也要在晚上10点左右回家。”

        杨峥有些疑惑地歪了歪头，他眨眨眼，点了下头，“知道了，那我走了。”

        “嗯，师兄再见。”宁萌转身进门，几乎是下一秒，她猛地醒悟过来，靠，她平时去研修室就是打着偶遇的旗号，刚才这样一说，不就不打自招自己去研修室为的是杨峥嘛，宁萌抱着脑袋又是咬牙又是跺脚的。

        宁母正在一楼打扫准备开店，见宁萌站在大门处不知抽什么风，放下拖把走过去拉她，嘴里埋怨道，“哎呀，你怎么这个时间才回来，急死我了你，昨晚打电话回来的时候不是说十二点就回家吗？打你手机也不接，我还以为你出了什么事？”

        “行了行了，我昨晚已经够倒霉了，你就别叨唠我了。”宁萌没好气地说，“我都要困死了，你就忙你的事，我先上去睡会，中午不吃饭了，不用叫我。”宁萌嘴里应付着说道，一边锤着酸痛不已的后脖子，一边往通向二楼的楼梯走去。

        睡醒时是下午四点，宁萌先下楼去吃点东西，在当天的报纸上看到，在凌晨的那场庆典中，总共有233人受伤，其中37人因伤入院治疗，据了解，大部分伤员的伤情是脱臼，昏迷和撞伤，其中有少数人还接受了X光检测和伤口缝合。

        这样想来，自己只是摔了一跤，也算幸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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