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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0章 滴血婚礼


婚礼如期举行,我看到街上豪车成群,俊男靓女嘻嘻哈哈的,似乎比自己结婚还开心,周雨萱一席纯白的婚纱,手挽着赵子龙,风吹动她的裙摆,让我看得好似一群耗子在啃我的心脏,即痛且痒。

        今天的气温估计顶多十五度,我看到周雨萱芊芊迎客,站了都有一个小时了,我自己看着都觉得冷,心里愤愤地想,周雨萱也真是浅薄,结个婚嘛,漂亮能当饭吃?多穿点衣服就不是新娘了?何必把自己搞得像根刚从冰箱里拿出的冰棍。

        其实这是我的心态出了问题,当年我和刘默结婚的时候是国庆节,西北的十月片片枯叶飘落,风呼呼的,冷得我穿着西装都发抖,刘默愣是挑了件薄纱裙,说是结婚一生只有一次,“要把最美的瞬间留在最幸福的红地毯上”,那时的张佳琪鬼头鬼脑地自豪,笑得像一匹咧嘴龇牙地野马,心里美滋滋地想,大家看,我张佳琪的媳妇儿多漂亮。

        也就是说,我张佳琪能自豪于自己媳妇的美丽,却容不下别人女人的风华,你说,我是不是个心胸狭窄、小肚鸡肠的男人?

        从我这个位置上,看不清周雨萱的表情,不知道她是不是像当年刘默那样,笑得满面桃花,眼看外面巨大心形鞭炮都摆好了,一个穿着红衬衣,有点像穿越了的东方不败的家伙叼着烟,对着鞭炮跃跃欲试,我捏了捏准备好的红包,心一横眼一闭,转身就往楼下跑。

        电梯里,一个姑娘时不时的用眼神瞟我,我心想老子一张脸拉得跟头驴似的,有什么好看的?

        小姑娘的手机外放着音乐,里面一个女声忧伤而高亢地唱着:

        ……

        每一段回忆都像一根刺,

        一点一点堆成一个字,

        多深刻的伤痕,

        多美丽的花纹,

        随时都会来临的隐隐地疼

        ……

        这歌似乎就是对我唱的,多么贴切,我从姑娘惊诧的瞳孔里,看到一个西装革履的年轻老头,哭得异常的丑陋。

        姑娘像是看西妖镜一样,出了电梯还一步三回头,我背过身去,用手抹了一把湿润的脸,运了运气,生生憋回那些挤在后台、即将粉墨登场的眼泪,对着空气嫣然一笑。

        我跑出宾馆的时候,鞭炮已经响起,新郎新娘早已在礼炮声中相拥而入,我踉踉跄跄地跑过去把红包递给记账的女孩,女孩掏出来点了一下埋头说:“什么名字?”

        我愣在原地,一时不知道怎么说,女孩抬起头来,满腹疑虑地看着我重复道:“帅哥,你的名字,我要记账。”

        我尴尬地“哦”了一声,像是被掐住脖子的公鸡。

        “我叫独孤无名”。

        我不知道该表扬自己机智,还是痛批自己傻,反正我略有停顿后,脱口而出的就是这几个字,没等妹子反应过来,我急忙挤进了大厅。

        仪式正在进行中,司仪口若悬河地讲着各种黄色小段子,满棚宾客笑做一团,我一直不敢站到正面观察,我害怕被她发现,只有等交换戒指的时候,周雨萱侧转了身子,我看到她慢慢地把戒指给赵子龙戴上,而眼里却满是泪水。

        那一刻,我的心就像突然绽开的琉璃一样,一片一片地疼,这是怎样的一副景象,新娘满眼泪,新郎满面花,我突然有一种冲动,很想冲过去,牵起周雨萱的手就走,或许我的余生什么都不是,或许我会暴尸街头连余生都是奢望,但我就想带她走,没有方向,一直走下去……

        可我很快听到了周雨萱的宣言,司仪问新娘还有什么需要对新郎说的,我竖起耳朵细听,只见周雨萱大义凛然的一笑,斩钉截铁地说:“我……爱他!”

        这三个字,击碎了我所有荒唐的企图,掌声口哨声笑声响成一片,我伧惶逃窜。

        我连和李梅告别都没有,一刻也呆不下去了,这是一座不属于我张佳琪的城市,这里的笑,这里的哭,都和我没有一分钱的关系,走了,亲爱的,如果有来生,我们继续形同陌路好吗?

        我包了一个车,风驰电掣地往安水赶,窗外一辆辆车在倒退,而我却依然嫌慢,司机嘟囔着说不敢再快了,再快就赶上飞机的速度了。

        回到安水已经是夜里十一点过五分钟了,我没有回家,不知道为什么,我特别想刘蕊,我很想伏在她的怀里,像个孩子一样放肆痛哭。

        我站在刘蕊家门口,抬起手拍门:“刘蕊,开门,是我。”

        我听到里面有动静,悉悉唆唆的,可是门迟迟没开,我只得拨通了刘蕊的电话,里面刀郎的铃声响起,过了良久,门轻轻打开,我看到刘蕊衣衫不整地站在门口,她的身后,还有一个手足无措的胖男人在来回蹦。

        二零零九年的三月八号,这是一个星期天,是周雨萱结婚的日子,是刘蕊偷情的日子,是我张佳琪遭受报应的日子,这一天,我三十八岁。

        我冷冷地说了声“对不起,我走错了”,然后转身离开,说实话,当我看到那一幕的时候,我一点都不伤心,甚至连我从江陵带来的那点伤心也瞬间烟消云散,我烧上一支烟,在安水臭水横流的街道上,笑得分外妖娆。

        回到家,老爷子和老太太翻身爬起,像是黄老邪撞见外出久归的黄帮主,各种激动,老太太踮着脚说:“二伢子回来了,今天是你生日,妈给你做饭去。”

        老爷子还算数学学得不错,更正道:“都一点了,昨天的生日,生你的时候是早上八点,我刚去上班,你妈就一个人在家里把你生出来了,今年三十八了,呃,老太婆,愣着干什么,给崽伢子做点吃的呀。”

        家里没想到我会这么快赶回来,所以冰箱里也没什么吃的,老太太精神抖擞,像使完吸星大法的任我行,很快一碗热腾腾的荷包蛋面就端上来了。

        我突然想起小时候,老娘在院子里养了好些老母鸡,天天像捡金子一样收集鸡蛋,小心的放进柴房的一个稻草篮子里,有事没事的还要翻出来数数,生怕被外星人顺走一个,那时候学校在乡里面,翻山越岭涉水过桥的,所以我要天没亮就起床,每次起床的时候桌子上总摆着这么一碗热腾腾的荷包蛋下面。

        老爷子年轻的时候极不贤惠,嫌弃鸡随地便便,每每回家见鸡的眼神就像是武松见了西门庆,分外眼红,几次欲找个理由剁了那些鸡,用老娘的话说“别说来客人,就是做了个梦,你爸都要翻身起来说宰只鸡庆祝一下”,不过慑于老娘当年的淫威,一直没有得逞,有时候老太太控诉老爷子当年罪状时,还不忘把这段历史摆出来过过堂,每每说到这里,老爷子都是低头不语,满脸羞涩,像个被吃了豆腐的黄花姑娘。

        一想到当年那些简单的幸福,我就胃口大开,一口就吞下了两个荷包蛋,撑得我嘟哝着嘴,像个被屎憋肿的牛屁股。

        吃完洗洗上床睡觉,可是一趟在床上,我就思绪万千,怎么也睡不着,期间老太太在门口窥视过几次,见我没了动静,蹑手蹑脚地进来把被子给我盖了盖,生怕哪里漏风,我佯装熟睡,等老太太出去,我仰望头顶无尽的黑暗想:在这个世界上,还有谁会比爸爸妈妈那么爱我,什么情啊爱的,都他妈扯淡,那是荷尔蒙催化的幻觉,其实我们都更爱自己,那些甜言蜜语,海誓山盟,嘿嘿,别逗了,我们都是说着玩儿的。

        我的手机自打从刘蕊家出来就关了机,记得当年没手机的时候,看到别人用手机那是羡慕得口水直流,就像没电脑时,幻想着有了钱整台电脑天马行空地下毛片看一样,毫无理性的羡慕嫉妒恨,可是现在,我真想没有手机,我就那样惬意地活着,谁也找不到老子,谁也他妈得不要来烦老子。

        所以,虽然我一开始睡不着,但一旦进入了状态,我就睡得酣畅淋漓,醒来的时候太阳都快下山了,恐怕这是我这近二十年来睡得最香的一次,据说老太太把饭菜都热了不下三次,今天的菜很丰盛,红烧肘子,东坡肉,豆腐鱼,椒麻鸡,土豆烧牛肉,清炖老鸭汤,老太太的厨艺在街坊邻居亲戚朋友里面是出了名的,我一面吐着鱼刺,一面说妈,这桌菜席叫是“动物园”吗?

        老太太见我吃得香,感觉就像是收到一沓情书似的,喜上眉梢,走路都像是在扭秧歌,吃了饭,我陪着老爷子杀了几局象棋,杀得老爷子人仰马翻的,最后把棋一撸,叹着气说:“哎,老了,世界真是你年轻人的了。”

        老爷子一直不服老,退休的时候医院有什么活动他都身先士卒的,生怕别人忘记了他是前院长,站排头当标杆的意识极其强烈,并且精力旺盛得让人嫉妒,我觉得老大就是继承了他这种蹦到死的蛤蟆腿精神,而我在很多方面有些像老太太,随遇而安,没什么追求,说白了就是有些软弱,性格里根深蒂固的软弱,就像那年我在崖上手指触上的一条软体虫子,如果是老大,他会一巴掌下去把它屎给拍出来,而我,却是像触了电一样,翻身落下,摔碎了我的军旅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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