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射日

上古帝尧之时，忽有十日炎炎并出于天空。日如生火，河川干涸，庄稼枯死。民、畜饥饿而少可食，生灵遭受涂炭。帝尧震惊，群臣也全无长策。

        帝尧只能斋戒沐浴，祭祀上苍，长拜而告：“臣放勋（帝尧的名字）本无大德，蒙众臣子们冒错举而成为兆民之主。今天现十日，暴戾天下，致使天地干裂，禾稼焦枯尽死，民不聊生，是因为了什么呢？莫非是臣放勋犯下了什么大错而受到上苍的惩罚？如果是这样的话，请将罪坐于臣一人身上，恳请不要殃累众生。臣今叩告，望上苍见怜，收起多余的日头。”

        帝尧祝罢，却闻“哈哈”怪笑，头上十日之中有九个生出金色羽翼，翩翩而舞，光华更炽，倍加嚣张。

        帝尧及臣众大惊。

        但于旁边却激怒了一人，乃司射之官，姓平名羿（一说，羿即射官的名称。平羿，即姓平的射官。古书载史，往往以官职而代人名，如岐周先祖后稷），叫道：“天地辟分已经数万余年，上天从来未现绝人之物。今我主上为君以来，不因富而骄纵，不因显贵而惰慢。以民之饥为己之饥，以民之寒为己之寒，思民之事无不巨细，惟恐不到之处。因此，百姓戴主上如父母。仁昭而义立，德博而化广，不赏而民劝，不罚而民治，天下安定，四海升平，自古地位治世以来从未有过的昌盛景象，功过前朝。岂有上帝不加佑护而现十日，绝民食粮的怪诞事情呢？臣思来，此必然为邪火魔焰借日之光而升在半空，故此才有炽炙酷人，裸地千里，焦禾稼之害。看臣以箭，射此一班祸害。”

        羿是年三十二岁，面如傅粉，金睛皓齿，海下美髯。身材健硕，两臂一晃能开千石之弓。

        羿初学于吉甫，五岁射雀，十岁射雁，具有百步穿杨之，人谓其神。不到十五岁便以射艺而闻名遐迩。但却因此而气骄心傲，自鸣得意。十七岁的时候，羿曾从大臣吴贺代当时的帝挚北巡，突遇狄人袭击。羿张弓射矢，无一虚，中者必死。狄人以为天人，心骇而退。羿声名更震，但也愈加张狂。

        一月之后，吴贺还都，于街而遇相国，且又是帝挚的舅父——娵訾腹的小儿子少拔。少拔仗着是帝挚的表弟，自己的父亲又权倾朝野，平素自然也是飞扬跋扈，为所欲为。因此上，今日敢于驾车于道而遇吴贺，却并不避让。羿大怒，斥责少拔不敬天使，藐视帝威。

        少拔毫不以为然，并有意刁难羿，说道：“闻子善射著称于国，号称‘神射’。头上时过飞雀，请子一箭射其左目。若中，我必然会向天使赔罪。”

        羿由于盛怒，心气不平，判断上出现差失，误将箭矢中于飞雀右目。虽然并非射技失常致错，但有伤颜面。

        少拔抓着了对方的短儿，嘲笑道：“左、右尚不能分清，如何识得去射？又怎么敢称‘神射’？我府上三岁之童，也过于你。你当知羞惭，从此藏弓埋矢的好。”言毕，扬长而去。

        羿脸色涨红，恨恨道：“小子欺我。他日，我必杀你。”将弓劈掷在地。

        这时，走过来一人，已经年过半百，黑面短须，其貌不扬，身材看上去羸弱。他将地上的弓拾起，转而面向羿，冷笑之中夹有嗔怒，道：“技艺拙劣，如何怨弓不好而要摔它？”

        羿余怒未消又增新忿，暴睛横眉，恶声喝道：“你是何人，也敢奚落于我？莫非也精通射艺？”

        对方道：“我，无名之人一个，略学射艺末技，请君借我一矢来用。”

        羿面带轻蔑，鼻子“哼”了一声，推过一矢。

        来人将布条蒙目，张弓放矢，将一只飞行当中的蜻蜓射为两段。

        羿惊得目瞪口呆，好半天方才脱口而出：“真乃神人、神射，我不及也。”始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满面羞惭，伏地拜倒在来者面前，请教名姓。

        对方道：“不足一提。我，荆山人弧父。”

        羿大惊，却是闻名天下，真正的“神射”，没想到不期会在这里相遇。百闻不如一见，果然不是虚传，羿对弧父佩服得五体投地，遂拜他为师，随同学艺。弧父出远门，至于京都问友，偶遇羿，可谓师徒有缘。羿能够得到这样一位名师的指点教授，也是百世难修之福分。

        从此，羿加倍努力，苦练射艺，并终于成为了名副其实的神射手。临阵不乱不躁，沉稳从容，箭矢随心所欲而，丝微的目标射来，也不须端瞄。

        羿遵循老师的告诫，艺成之后，并不满足于自己当前所能，跋山涉水四处寻访高人，继续求学深造。一日深山遇雨，避身石窟，却现别有洞天。石花丛中有一座古墓，却是黄帝之时名将力牧之冢。羿赶忙叩拜。突然墓身开裂，内中迸出灿烂的光华，一个长匣出现在羿的面前。匣子上刻有蝌蚪文：“赠予有缘客。”打开来观，里面却有一张彤弓与十多支素羽之矰（《山海经》曰，帝俊所赐彤弓素矰。今为增添小说之神异，而未取，另加杜撰）。弓采用仙山神桑而制，以龙筋为弦，名赤龙弓。箭矢以貘兽之齿为镝，玉凤的翎羽为尾，名素凤矢。弓为宝弓，矢为神矢，有水火不败的奇异之处，不逊于传说中的震天弓、撼天箭。从此，羿随身携带箭矢两种——神矢、次矢。神矰不到万不得已而不使用。次矢自制，用于平常，以雁羽为尾。而次矢，即普通之箭，或长或短，另有狼牙、雀舌等等之分，之镞或具倒钩，或扁形，用途不一。

        羿得宝弓神矢，欣喜若狂，向力牧的墓冢再次深深叩。

        坟墓自合。

        二十三岁的时候，羿归附于尧，当年便建大功。

        帝挚为治昏庸，荒淫无道，宠信奸臣寔豹、阙伯（二人为帝挚同父异母的弟弟）、娵訾腹等。时为臣卿的尧屡屡劝谏，帝挚不纳。旸谷侯黄冲会二十路诸侯，以朝中的一些正义之臣为内应，兵进国都，诛杀了寔豹与阙伯，并迫使帝挚退位。之后，拥立尧为天子。当时，因为父亲新亡，奸臣娵訾腹正同小儿子少拔回到自己的采邑嚣城（也即娵訾国主城，去都城一千余里，由娵訾腹的长子大拔负责治理）祭奠，因此而不在朝中，俱暂时逃过一劫。

        帝尧大兵，征讨于腹，并攻破嚣城。腹的长子大拔阵亡，腹同小儿子少拔突围逃出。王师之中，那时节尚身为百卒之长的羿杀乱当中获悉此情，马上同另一名百卒长僮奋，招呼了一小队人马疾追赶。一路烟尘，直出了四十里，至于畴华之野。

        现有追兵，腹的那小儿子少拔被迫与部分兵丁断后来当，并以箭来射羿。羿捉住来矢，上弓还射，中于少拔左目，穿颅而死。

        羿驰前，看着少拔的死尸，冷笑道：“今射中雀之左目，你还有何话说？”

        畴华泽畔有一蛮族，以彘为图腾。头人凿齿与腹相善，曾多次充当腹的帮凶为恶事。他今日不仅收容了奸贼，并且提族众来敌追兵。双方对阵。

        凿齿面如喷血，口中所生獠牙状若凿而获名，本姓鄂。乃为豕妖奸民间妇人所生。身高逾丈，熊腰虎背，四肢达。****上体，身上纹彩。其左手执盾，右手握矛，一团杀气。

        凿齿吼声如雷：“谁人近前受死？”

        百卒长僮奋大怒，喝了一声：“匹夫，安敢同天军对抗？休得狂妄，某来取你的性命。”飞驰战车，冲撞向凿齿。

        凿齿将矛劲力飞投而出，将奋透胸射杀。矛的冲击力太强，致奋张跌车下。凿齿前奔，脚步如飞，这当中猛然横向撞膀，将不及收刹或折旋的奋的战车整个儿扛翻。马儿折骨断筋，驭卒跌开了脑颅。这一举动，令人瞠目结舌。凿齿还是人吗？大概铜躯铁骨，要么天神下界，要么魔星转世，教人疑问。所听说的人物，大概只有上古蚩尤同是。

        凿齿由奋的身上拔下了矛，于盾牌之上几声撞响。继而，将矛高举，大声怪啸。他的族兵也随着叫嚷造势。

        面对敌方嚣张气焰，羿并无丝毫怯意。他不慌不忙，拈弓搭箭，飕地射出。凿齿赶忙用盾来挡。却未料及来箭劲力常，不仅穿透坚盾，而且剟入了他的心窝。凿齿张倒。族兵惊骇万分，四散奔逃。“蛮”字不知何处去了。

        羿向前，欲觑凿齿死状。不想凿齿尚未即死，倾残力由地上霍地跳起，将驭卒扑到那边车下，用獠牙啮坏了脑壳，一起死去。

        腹走投无路，将所携带的财宝来贿赂羿，乞求予自己留一条活命。羿恶其人，杀之枭，而后回兵。

        羿因为诛杀奸贼腹有功，又加其射出神入化，而被帝尧任命为司射官。

        于今，十日并现为害，激怒了羿，请示射日。帝尧允许他一试。羿于是张赤龙弓，搭素凤矢（矰），望空来射。听得一声惨叫，一日劈落。远处里轰隆巨响，焰飞千尺，地颤山抖。其他几日俱惊，纷纷逃窜。仓皇之间，相互碰撞，毛羽脱落，飞飞片片。羿眼疾手快，连着又是八矢射出，无不中的。不过噙两口茶得工夫，又见八日相继坠落而崩。或远或近，所坠之地炎热难当，夏暑季节炙酷尤甚。

        空中只余下一日，羿射得性起兴致，又射一矢。却不曾想到，此日端然不动。

        羿心中疑惑：“此日为何不落？”一愣刹那，那日迅逃身而藏匿于大泽之中。

        天上无日，地间昏黑。世界失去光明，复要归于混沌之时，则万物从此不能生长，一切将陷入死亡之境。帝尧不免又深为之担忧起来。梦中见一异人，金面红服，拜请罪。帝尧问之，异人自称日神。他道自己治家不严，以致十子当中九子不肖，擅纵各自所隶的金乌，一齐私出汤谷，脱离扶桑，幻日为患，施虐人间，并且冒犯到了地世帝主，罪不容赦免。九乌之死，咎由自取。但如今天帝震怒，即将降罪下来，怕是要将自己严惩。日神惊惶，恳请帝尧为其而向上帝求情。他自当恪守本职，约束诸子，以造福天下芸芸众生，偿赎自己的过失。帝尧表示理解，遂允日神之请，再次祈告上苍。

        羿因射日之功，帝尧授命其为左携仆，随身护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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