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七步之前

景驰把“笨蛋”两个字说得很用力，手臂都鼓起青筋。&1t;/p>

        法小蓝小小的身躯静默地站在原地，大概没想到刚刚开始，就遭遇这样激烈的变故。&1t;/p>

        随着沉默的蔓延，景驰深蓝眼眸中的光，也终于一点一点的，全都黯淡下去。&1t;/p>

        ……算了，都一样。&1t;/p>

        她算是他的什么人呢，凭什么要——&1t;/p>

        “……我大概能想到。”&1t;/p>

        法小蓝抬起眼睛，逆着光看不分明，“我大概能想到这一切可能有多糟糕，我也能想到从这糟糕的泥沼里往上爬一点点会有多开心。我曾经有一段时间也深陷在糟糕里。”&1t;/p>

        两个人中间隔着一段距离，带着轻微咸味的江风在其中穿梭。而法小蓝正迈步向他走来。&1t;/p>

        这段距离是二十四块地砖。景驰走了六步。&1t;/p>

        他们那儿有一个习俗，大意是七步之后就不能回头。&1t;/p>

        他走了六步，而法小蓝正在将这段距离快变短。&1t;/p>

        当天晚上，景驰答应了成为法小蓝的辅导生。&1t;/p>

        第一次接到法小蓝的电话是在几天后的一个晚上。&1t;/p>

        他们下了晚自习，张开商量着要和人偷溜去酒吧，正在问景驰要不要去时，他的手机刚好响了。&1t;/p>

        景驰留了一个心眼，暂时不想被张开现他和法小蓝的关系，所以给法小蓝存的名字是——“蓝儿”。&1t;/p>

        一个叫一下心里就会甜蜜好一阵的名字。&1t;/p>

        蓝儿在叫他。&1t;/p>

        景驰咳嗽一声，拿着手机到了卫生间接，法小蓝告诉他，这周末他就可以见到那位传说中的陈老师了。&1t;/p>

        他盯着镜子里自己帅气的身影，哦了一声，由衷地希望陈老师又矮又胖，那样他会更喜欢他。&1t;/p>

        “哎，小马驹，你到底去不去呀？酒吧里美女可不少！”张开阴阳怪气地冲他喊。&1t;/p>

        景驰扭过脖子：“不去。”&1t;/p>

        “你不去，留在宿舍干嘛？”&1t;/p>

        他要看书、学习，至少不能太在那什么陈老师面前跌了面子。&1t;/p>

        正式见那陈老师的那天，景驰特地花了半个小时捯饬了一下自己，他自己给自己找的原因是，同是自视为无人赏识的“沧海遗珠”，他当然更应该年轻气盛些，他笃定，陈老师绝对会在他面前自惭形秽。&1t;/p>

        ……才不是为了让法小蓝现他更年轻英俊、更有才华。&1t;/p>

        法小蓝在车站等他，一路上景驰都没怎么说话，怕说错什么。&1t;/p>

        揿了门铃后过了五秒，门被打开，法小蓝恭敬地对门里的人鞠了一躬，说：“打扰了”。&1t;/p>

        景驰将视线从法小蓝头往前移，看到一个身材矮胖、鼓眼睛、圆脑袋的中年小胖子。之所以说“小”胖子，一是因为此人胖得还不算有碍观瞻，而是此人比起他，实在太矮，和法小蓝站在一起差不多高。&1t;/p>

        景驰心中暗舒一大口气。&1t;/p>

        “怎么，这就是你说的小子？”那小胖子镜片后的鼓眼睛盯着景驰，眉头皱了一下，问法小蓝。&1t;/p>

        法小蓝有点不好意思，又鞠了一躬：“陈老师，拜托您了。”&1t;/p>

        小胖子又将视线转向景驰，景驰略带了点挑衅地对他抬了下下巴。&1t;/p>

        “进来吧。”&1t;/p>

        陈老师将近五十岁，和妻子一起住在这里，儿女都已各自成家，景驰和法小蓝去的时候，将近十点半，陈老师的妻子，一位同样矮胖、但更亲切的妇女招待他们吃水果，就进厨房去忙了，景驰看了一会儿才明白过今天要在这里吃中饭，而法小蓝已经去厨房帮忙去了。&1t;/p>

        沙上只剩景驰和陈老师对坐着，空气一时间又僵硬又干涩。&1t;/p>

        “你和小蓝什么关系？”小胖子开门见山，“你这样又急躁又傲慢的样子，她总不会看上你。”&1t;/p>

        景驰本来将视线锁定在水果盘上，一下子就被激怒了：“你凭什么这样说我？”&1t;/p>

        “也没什么，只是糟老头子的几点看法。你的衣服和型明显都打理过，但是冒头儿的胡子却没刮，和小蓝站一起的时候，总是用眼角来瞧人，你还不承认吗？”&1t;/p>

        陈老师说着，唰唰两下削好一个苹果，递给景驰，景驰别扭一秒，还是接了。&1t;/p>

        “小朋友，你这样就很危险了。”&1t;/p>

        因为低着头，陈老师的鼓眼睛微往上看着，越过眼镜架看着他，要是其他人用这种方式看人，一定猥琐又欠揍，但这个胖子做出来却有一点……别致的可爱。&1t;/p>

        当然，景驰是不会承认这一点的。&1t;/p>

        “我……我怎么危险了？”&1t;/p>

        “嘿，因为你这样的小朋友，很明显有点才气，但很容易就被你的急躁和傲慢毁了，”陈老师将另一只苹果切成几块，削成小兔的样子，“但幸好，你遇到了小蓝，小蓝又正好认识我，所以你只是有点危险，不然就完蛋啦！”&1t;/p>

        景驰算是看出来了，这个陈老师就是老顽童，说话总是一惊一乍，但，还不至于让人讨厌。&1t;/p>

        “师母，菜洗好了放这里吗？”法小蓝端着水灵灵的茼蒿问。&1t;/p>

        “对对对，放那儿就行，”师母说，隔了一会儿突然问，“小蓝，刚才的男孩子是你的学生吗？”&1t;/p>

        法小蓝点头：“是啊。”&1t;/p>

        她看了一眼客厅，陈老师正和景驰说着什么，“景驰其实很聪明，但对学习没有兴趣，我想陈老师一定有办法的。”&1t;/p>

        师母将煲好的汤端给她，笑说：“那还真是巧了，你小时候也是这样，还真是老头子教好的。”&1t;/p>

        法小蓝害羞地笑了笑，将汤端到餐厅桌子上。&1t;/p>

        “……那有什么意思，无聊透顶——”景驰一脸看不上的孤傲表情。&1t;/p>

        “小朋友！你这样的思想就很危险了！你没看过那个展览吧！你以为艺术家都是天生的，你画几幅给我看看！”&1t;/p>

        “画就画！”&1t;/p>

        法小蓝看到景驰果然抓过素描本画起来，陈老师抱着肩膀看他画。他还是和以前一样，法小蓝相信他一定能帮到景驰。&1t;/p>

        所有菜肴都准备好了，师母笑眯眯地叫沙上的两人吃饭，一连叫了三次，都只是应了一声，却没有动。&1t;/p>

        “……你看看你的这幅画，比上一幅好在哪里？你强调了比例，黄金分割点知道吧，你看她的眼睛——”陈老师对景驰条分缕析。&1t;/p>

        “我胡乱画的。”景驰嘴犟。&1t;/p>

        “嘿，小朋友！你这样的思想真的很危险！你明知道这些美感来自哪里，却不承认它来自于你的智慧，这样子的画，就算是美，也没有灵魂，像是橱窗里的木偶！那个匹诺曹你总知道吧！”&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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