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章 心甘情愿

这条路，他也是很长时间没有走过了。

        记得第一次踏上这弯绕的小路，还是苏雷带着他去熟悉溪谷和炎洞，他被溪谷内的景色所惊艳，自此便是不可自拔的爱上了这个地方，可是，现在回想起来，好像也正是这里，让他的命运彻彻底底的拐了一个弯。

        否则，他也许也只是普普通通的一个天一教弟子，如同那千百师兄弟一样。

        景色依旧。

        绿草茵茵，野花遍地，溪谷冰冷的泉水终年不息，波光载着白云漂流远去，一切都还是那么安静，一切，似乎也都完全没有改变。

        后山静谧，空气中荡着野花的芳香，除了阵阵的鸟鸣之声，放眼开去，这片天地此刻好像真的去属于他自己了。平日里，师门内的那些师兄们来的本就较少，今日想必更不会有人来打扰他了。

        顺着脚下熟悉的小路一直前行，不知不觉间，又是到了溪谷的尽头。

        瀑布的水花晶莹，一道彩虹若隐若现，轩天呆呆的站立在水边，潭水清澈，却依旧是深不见底，谁又曾想到，竟会有一个声动天下的大人物却是无声无息的死在了那里？

        明执啊明执，轩天在心中低声的念着，可是，自己能怪他么？

        潭边的水面倒映着他的模样，水面起了褶皱，便连他的模样也变得扭曲，他努力的想去看清，到了最后，也只是将水中那双失了神的眼睛看的个不甚分明。

        山崖倒耸。

        似乎，又想起了在那个月夜，与佳人倾心而谈。

        在刚才来到这后山之前，王昊仿佛是闲聊一般的告诉他，今天早上，明羽前来知会云洛，掌门请他前去一趟，尔后，明羽便是被云卿给拦了下来，两个人说了几句话，明羽便是面露难色，云卿顿时很不高兴，大吵了几句就不欢而散了。

        明羽乃是天一掌教玄尘真人座下弟子，这个时候，云卿找他，又能让他为难的，按照王昊的猜测，也就是轩天的事情了。

        即便轩天现在前途卜测，这个小师姐，还是从心底关心于他的。

        往事如烟，却凝而不散。

        他望着水中的倒影，深深地叹息了一声，抬头向上望去，孤崖上水雾弥漫，无数的植被将其点缀的郁郁葱葱，轩天纵身而上，身形还未站稳，竟如同呆了一般，楞在了原地。

        在悬崖那边平坦的巨石上，蝶衣身着那件银纹绣百蝶度花裙，端坐在那里，正笑意盈盈的看着自己，目光中，竟满是柔情，甚至，还有着淡淡的满足。

        像是被定了身一般，二人彼此注视了许久，轩天方才回过神来，呐呐道：“蝶衣，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在这等你呀！”蝶衣像个小女孩般的欢快蹦跳着站了起来，碎步轻摇，朝着轩天走了过来，话语中，笑意里，无不是溢着温柔。

        这温柔，像徐徐的春风，将轩天心头的阴霾荡尽！

        “可是，你来这里是很危险的啊！”

        “我不管！我就是想看看你！”像是一个任性的丫头，蝶衣紧紧的盯着轩天的双眼，毫不犹豫的说道。

        轩天浑身一震！

        这般直接的心意，从面前这个天仙一般的女子口中好似斩钉截铁的说了出来，尤其是那双眼睛，眼波之中皆是柔情，就是那样柔柔的，深深地看着自己！

        话说出口，蝶衣的腮边也是一红，有些不好意思般的低下头，随即又是浅笑着抬了起来，说道：“放心吧，我在这待了两天了，也没见到有谁过来，你们天一教现在是天下第一大派，早就不会戒备这些了。”

        轩天的心中又是一动，是啊，蝶衣也不知道自己会到这里来，只能在这静静的等着，那种内心的煎熬，那种等待的迫切，又怎会是一般人可以忍耐的？

        “难为你了。”轩天低声说道。

        蝶衣还了给他一个甜美的笑容，却见轩天的脸上神色变幻，似是又想到了什么，开始的那种激动之色也渐渐消失不见，她是何等聪慧女子，略一想下，便是明白了轩天的心中所想，顿时笑容也黯淡了下去，垂说道：“你要是有什么顾忌的话，那我先走吧，反正，已经见到你了，看你没事，我，我也就放心了……”

        言语凄婉，一股热流陡然淌过心间，轩天猛然的向前迈了一步，却是将蝶衣吓了一跳。

        似乎是心中激动，轩天有些结巴的说道：“没……没事，你留下来，没关系的。”

        蝶衣一怔，看向了他，轩天却是苦笑道：“我一个人苦闷的紧，你留下来陪我说说话，好吗？”

        “好！”蝶衣笑逐颜开，似乎这已是足以让她很开心的事情了。

        可是，二人面面相视，竟又是面面相觑，对视半晌，竟都是没有开口，空气中隐隐的有着几分尴尬。

        “你说话呀！”蝶衣嗔道。

        轩天挠了挠头，尴尬的笑了笑，目光四下看了看，指了指蝶衣方才所坐的巨石，说道：“去那坐吧。”

        蝶衣笑着点头，娇艳如花。

        轩天俯下身去，先是将石面上的山尘吹去，又伸出衣袖在上面来回擦拂了几下，而后站在了一旁，用手指了指，低声说道：“坐吧。”

        身侧的蝶衣却是没有说话，而是目不转睛的看着他，半晌，方才在轩天疑惑的目光中轻轻地坐了下去，手指轻捋了一下丝，再拍了拍身边的石面，说道：“你也坐呀！”

        轩天挨着她坐了下来，淡淡的幽香袭来，从鼻尖萦绕了一圈，随即便是深深地钻入到了内心之中。

        蝶衣单手撑腮，眺望着远方，轩天听着她安静的呼吸之声，不知为何，却是心安了下来。

        “你知道吗？在困龙洞中，你抱着我躲避霸足的袭击，在你的怀中，我突然觉得很安全。你也像刚才那般，用自己的袖子为我擦拭着地面，只为让我有一块干净的地方可以歇息，从小到大，我不知道我的父母是谁，除了师父以外，也没有人像你这般，这般对我……”

        蝶衣淡淡的说着，像是将自己的心事说给莽莽群山，说给葱郁大地，说给轩天，说给自己，就是那样轻轻地说着。

        “青城山上，当你出手救我的时候，虽然没有露出容貌，但我心中…我心中却好像很期待那个人就是你，当我看清楚你的样子的时候，我真的很开心，很开心！”

        那个时候，就像是少女见到了心目中的英雄一样，她的整个心都醉了。

        只是，她也从未像现在这般吐露过心扉。

        “你送我的那件衣裳，我一直都是好好的收着，有时候，看见它的时候，我就会想起你这个呆子。平时我不穿，不是我不喜欢，只是，我希望，有朝一日，专门为你而穿，你说，我是不是也有点傻呀？”

        轩天心中感动，呆呆的看着蝶衣的侧颜，蝶衣却在此时也转过了头来，静静地凝视着他，“那夜，你一个人站在湖边，风雨中，只剩下你孤零一人，我知你心中苦楚，但我…我也希望你能知我的心意，那个时候，我也是什么都不愿去想，我想去为你分担一些，可是，好像我还是什么都帮不了你……”

        “蝶衣……”

        “每个女孩子心中，或许都有着自己的英雄。你朝着荒兽冲过去的时候，我便是在远远地看着，你从荒兽的脚下救下了你的那个师姐，你知道吗？那个时候，我真的好嫉妒她！”

        “小天，”蝶衣长长的睫毛扑闪了一下，忽然笑了笑，“要是那天是我，你也会那般毫不犹豫的救我吗？”

        轩天一愣，却见蝶衣那双漆黑的眸子里，淡淡的闪现着希望的神采，他便用力的点点头，斩钉截铁的说道：“会的！”

        蝶衣娇媚的瞋了他一眼，目光又重新投向了远方，似乎是自语般的说道：“换作是我，如果你遇到了危险，哪怕是用我的命去换你，我也心甘情愿！”

        我也心甘情愿！

        无形的温柔包裹着他，从小到大，他从未像现在这般想要去拥抱一个人，也许，本就无需顾虑太多，只需要伸出双手，紧紧地将她拥抱。

        所有的一切，也就够了。

        “小天，我们离开这里吧！”蝶衣靠在轩天的肩头，轻声的说道。

        轩天从这份柔情中挣脱了出来，略带疑惑的问道：“去哪？”

        “随便啊，神州浩土，我们想去哪就去哪！我知道，你不想到我圣教来，我也不会勉强你，你想去哪儿，我便陪着你！”

        轩天却是摇了摇头，说道：“我哪儿也不会去的，我不会背弃我的师门。”

        “可是！”蝶衣急道，“你说不定会死的！”

        “今日，师父前来见我，他没有逼问我什么，便是我想到这后山来走走，也是他老人家应允的，自从我的村子被那螣蛇害了之后，我就一直待在山上，师父师兄教我道法公理，待我如亲人一般，我知道我做错了事，可是，就算我有什么惩罚也应该要去受着，背弃师门之事，我却是万万做不到的！”

        蝶衣面色阴沉的看着他，忽然就像放弃了一般的叹息道：“那就随你吧，不过，你可要想清楚了，你可是邪宗的宗主，而且，你打伤侯老大的时候，我们也都看见了，正道之人绝对不会轻易放过你的，就算你的师门有意宽恕于你，但那天在场的人实在是太多了，他们肯定也会找你们天一教要个交代的！这些，你可要想清楚了！”

        轩天叹道：“蝶衣，我知道你说这些都是为了我好，其实我自己也明白，至于到底是什么结果，我看，还是听天由命吧！”

        蝶衣咬了咬嘴唇，轻声说道：“我不想你有事。”

        “放心吧！”轩天笑了笑，“到时候，我且解释解释，他们总不至于杀了我的。”

        阳光偏斜，日暮渐深，轩天抬头看了看，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蝶衣，我出来有那么久了，万一我师兄过来找我就不好了，我们…我们先就这样吧，你放心，我会活着再见你的！”

        蝶衣伸出双手，拈住了轩天的手指，缓缓道：“你答应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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