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章 戌时一刻

方七在旁边立着，偷偷观察束和吃了几口。

        见他吃了小半碗才停下动作，方七的心也安了大半。

        他将碗筷收拾了，虽然拎着的食盒还有些重量，但方七心里仍是美滋滋的。

        司公能吃这些，已经实属不易了。

        前几日，司公就是一天都吃不了几口饭。所以，才会不到半月，就瘦成这样。

        方七将食盒塞到小太监手里，自己继续守在束和身边侍奉。

        束和批阅着折子，时不时问他两句公事。

        外面天色渐晚，方七正打算开口劝司公去休息，束和去先一步开口了。

        “什么时辰了？”

        束和放下手中的折子，抬头看向窗外，眉头紧锁。

        “回司公，快戌时了。”

        方七被问得一怔，算了一些时间，还是开口回答了。

        “戌时……”

        束和低头看着手中的折子，重复着两个字，声音压得很低。

        “司公？”

        方七见他愣神，带着几分疑惑，轻声喊了一句。

        “收拾了吧。我要出去一趟。”

        束和突然起身，整理了衣服，便要迈步出门。

        “是。”

        方七连忙应了，就要抬脚跟上。

        束和回头看了他一眼，将唇抿成条直线，摇摇头道：“不必跟着了，你休息吧。”

        他的语气平静，也听不出什么情绪。

        方七却敏锐地察觉了异常，眉头不由一皱。但是束和的命令已出，他也不可能反驳，停下步子，抬手召了一个小太监过来。

        他看向束和，整理了一下语言，开口道：“主子，天黑路滑，就带个小太监掌灯吧。”

        方七说着话，转头给小太监丢了一个眼神。

        “司公。”

        小太监上前向着束和行了一礼，垂手等着他下一步的吩咐。

        束和侧头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转身离开。

        方七知道，他这是默许了，便招呼着小太监跟上。

        倒不是他想探究司公的秘密，只是司公如今的身体的状况，实在是让人担忧。

        就是不说今日，急火攻心以至于吐血昏迷。

        哪怕是往日的身体，也是格外的虚弱，已经不是第一次无缘由地疼痛了。

        方七站在原处，看着束和削瘦的背影，眉头皱得更紧了几分。

        小太监有些拘谨地攥着灯笼，几乎是同手同脚地走在旁边。

        束和正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他揣着手，摩挲着腕上的手串，眼眸微垂，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小太监也不敢问去路，只一言不发亦步亦趋地跟着。

        束和有些走神，一抬头却已经到了夕涵的院子门口。

        他一怔，脚下的步子却迈不动了。

        夕涵的屋子已经熄了灯，里面一片漆黑。

        束和其实知道，夕涵这会儿应该还在照顾三皇子，但是看着那间屋子，却又总觉得她只是已经睡觉了。

        唯一不同的是，自己可以不用担心被发现，而只是匆匆从门口走过。

        他驻足于此，望着院门，久久不能回神。

        这棵树该换桂花才对，她一直说，更喜欢桂花的香味。

        “戌时一更，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远远传来的打更声，重新唤回了束和的神志。

        他深深地看了一眼院子，终于抬脚离开。

        小太监在旁边打着灯，也不敢多言，只能小心地跟着。

        “你去暗处等着吧。”

        束和刚走了两步，突然想到了什么，开口扔出一句话。

        “是，司公。”

        小太监诚惶诚恐地点头应了，后退了几步，找了一个位置站着。

        束和没有回头，抬脚向着一个方向去了。

        等他站到一个院门前，还没有抬手敲门，门却突然开了，里面有个青衣男子走了出来。

        他向着束和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笑容温和地开口：“司公，倒真是准时。”

        束和看了他一眼，便抬脚进了院子。

        高煜见束和冷淡，自己摸摸鼻子笑了，眸中一片幽深。

        他关了门，将束和迎了进去，给他倒了一杯茶，才不紧不慢地开口：“司公，对于夕涵到底是如何想的？”

        高煜扬眉看过来，眼中有讥讽一闪而过。

        他刚发现事实的时候，也是吃了一惊。

        应该说，是阉人和普通人的想法不一样吗？竟然还有主动给自己带绿帽子的？

        真的好笑。

        “直说。”

        束和抬眼看过来，视线带着冷意，动动嘴唇，扔出两个字。

        “哈哈……”

        高煜看着他满面冰霜，却突然笑出了声音。

        束和不再说话，只用一双漆黑的眸子看着他，表情愈发冷峻。

        “司公，您是不是知道，高某给夕涵姑娘送信的事情？”

        高煜笑够了，低头喝了一口茶，语气平缓地询问着。

        他沉默了半刻，却没有等到束和的回话。

        屋里一下子安静下来，甚至能够听到蜡烛燃烧的声音。

        “司公是想，把夕涵交给我？”高煜终是先坐不住了，探身压低了声音询问。

        高煜的目光锁定在束和的脸上，想要捕捉到他所有的表情变化。

        束和的手指划过眼前的杯沿，缓慢地抬眼看过来，抿唇，终于吐出一个字来：“是。”

        他坐得笔直，沉着脸，声音也听不出什么异常。

        “哦？司公想要什么那？”

        得到了肯定的答案，高煜似乎掌握了更多的筹码，显得放松许多，握着茶杯，谈起条件来。

        “全心全意。她三年内为你诞下子嗣，八年内生了男孩，你便终身不得纳妾，不能任何其他的女子。”

        束和看着他，声音没有特别的起伏，语气平缓地不可思议，就像是在说一件日常的事情。

        “您这是……”

        高煜满面不可置信，嘴微张着，半天说不出话来。

        束和将目光投向手边的茶杯，没有再说话，似乎在给他思考的时间。

        过来很久，高煜将杯中的茶水一饮而尽，咬着牙做了决定：“司公要用什么来交换那？”

        “你想要的，我都给你……”

        束和没有抬头看他，视线落在自己的手腕上，几乎是一字一顿地回答。

        他这回答让高煜倒吸了一口冷气，这句话分量重了。

        高煜没有开口，而是在心里快速盘算起得失来。

        许是事关重要，他思索的时间格外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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