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反击

乞儿帮执刑小院，同样的时辰、同样的地点，王夜站在同样的位置，不同的是昨天他是被人架来的，今天是他自己走来的。

        在他前方，是洪八洪七两个邢堂堂主、兼帮上的副帮主，以及一众围观的帮众，少说也有一百多人。

        “王夜，交贡银吧，就差你了。”洪八歪着头，坐在竹椅之上，翘着二郎腿，眼神之中有着毫无掩饰的嘲弄之意。

        “贡银多少？”

        王夜嘴角边也露出一记笑容，淡淡说道。

        “三钱！补交昨天的两钱，加征利息一钱！”洪八的语调拉抻的很长，很有几分衙门之上县太爷的架势。

        一次加征三钱，他完全有把握把王夜吃死。若不是今天的贡钱已被洪石提前上交，以五钱的数量，甚至可以动用某些小型的肉刑。

        “补交贡银？帮规可没有这样的规定，是你八帮主新加上去的吧，这权利可真大呀，可以随意更改帮规。”

        “放肆！”

        桌案一响，洪八站了起来，“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从现在起，凡是最迟昨天欠费的，一律补交。这是我和洪七两位刑律堂主共同的决定，在帮主闭关期间，最大！”

        “赶紧交银子，没银子可要小心一会吃鞭子！”洪八发出一阵奸诈的笑声。

        下面一些洪八的狗腿，也配合着发出了“嘿嘿嘿”的奸笑，以助长其声威。

        不过院中大部的中立帮众，脸色都变得不自然起来，这明显是处心积虑的打压。

        看着王夜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洪八再次大笑：“怎么，交不出来？那也可以，趴在地上学几声狗叫，这钱我帮你交。”

        话音未落，“咣当”一声，一小块银子已经砸到桌面，向前翻滚着。

        笑声戛然而止，洪八一口噎住，脸色涨得通红。

        “给我称！”他嘶声大叫道。

        顿时两个负责称记的乞丐围了上去，在一阵捣鼓过后得出结论：正好三钱！

        这两人不是他的心腹，洪八只能狠狠瞪了两人一眼，这时他冷静下来，重新坐回椅子，同另一侧一直闭口不言的洪七商量起来。

        很快结果便出来了。

        “鉴于目前青石镇外来流动人口增多，副帮主洪六要冲击三阶武者，需要帮中大量银钱的支持，是以从此刻起，每日再加征一钱！此事可是为了洪六，我想你小子没意见吧？当然，就算有意见，也得遵守这帮规。天大地大，规矩最大！”

        “这……”王夜忽然脸现一脸的难色，眉毛也几乎拧成了一块，“可是我拿不出来可怎么办？”

        “哈哈哈哈！”

        洪八的笑声十分得意，“拿不出来简单，我之前说过，你只需……”

        咣当，又是一小块银子砸在桌面。

        “还好还好，我在兜底又翻出来点，这回可是真没有了。”

        王夜摊了摊手，做无辜状，一脸的后怕表情。

        “哈……咳咳咳咳！”

        洪八笑到一半，连连干咳起来，他急收笑声，立时岔气。

        院中发出一阵小小的笑声，很多乞丐发出笑声之后，立觉不对连忙止住。

        “你……你……”，洪八点了点王夜，拿他无法，只好转头又找洪七商量。

        这时群丐也反应过来，窃窃私语，再次加征一钱，对他们的影响并不算小，原本每天两钱，这等于直接加了半倍！

        “我同洪七副帮商量过了”，随着洪八再次发话，周围的议论之声又低了下去，“只加征一钱，帮中开销似乎还不大够用。你们知道，帮主闭关已久，而最近青石镇鱼龙混杂，实在不够太平，咱们这做乞丐的，心里实在没底。因此再加征一钱，以助帮主早日出关，你们觉得这个加征应不应该？”

        提到了帮主，下面的众丐无法反对，只是已经一片沉默。

        “再次加征倒是没有什么……”

        王夜扣了下耳朵，忽然笑道，“可上何处去乞讨如此多的银钱？外来人口虽多，但数目终究有限，也总有离开的一日。总不能逼着施主，强行乞讨吧？这样一来，乞儿帮恐怕祸不远矣！”

        “那不过是你自己无能罢了。”洪六一指身后，一个乞丐坐着滚轮小车被推了出来。

        “鱼宝今天一天便讨到十两以上银前，一个好心的女侠直接便赏了他十两，你若实在乞讨不到，也可以学习这鱼宝的样子。”他说着一掀鱼宝下摆，露出两条已从小腿截去的双腿。

        “鱼宝现在过的十分幸福，整日里好吃好喝，代价只是一双小腿而已，如此难道不值得吗？鱼宝，你自己说说过得如何？”洪六看向那个十二三岁左右年纪的鱼宝。

        “鱼宝很开心！”少年眯着眼睛，笑容十分甜蜜。

        王夜的左手迅速的握紧成拳，又旋即松开。

        “咣当”桌面再次出现了一小块散碎银子。

        “很不巧，我鞋里还藏了块臭银，让八帮主失望了！”王夜的声音转冷，不再嬉笑，“这一回你还想用什么名头？我劝你还是先安抚一下其他帮众再说吧。”

        洪八环视全场，很多帮众都是怒目相视。

        他顿时感觉骑虎难下了，他加征本意，不过是想以打立威。只要立威成功，让众人息了跟着洪六的念头，便可以借着大家的请求为台阶，再次把加征取消。哪成想王夜连续掏出银子，把他的计划完全打乱。若是现在妥协，取消加征银钱，那岂不是说他连洪六的一个手下都无法压服？

        他有心顶着压力，再次强行加派，可见王夜一副似笑非笑的样子，这让他心中没有把握，最后若闹得下面帮众全部反叛，岂非得不偿失？

        他压了压怒火，决定这次先放过眼前的小子，以后有都是机会。

        “今天算你过关，你可以走了。”洪八有些烦躁的挥了挥手，又转头以目示意朱氏几人，让他们给自己找个台阶下，这剩下的帮众不得不安抚一下。

        “等等！”

        王夜一抬手，阻止道，“我的帮贡已经补交清了，可有些人今天依然未交，我想看看洪八你作为邢堂长老，能否做到秉公决断。”

        “未交帮贡之人，你所指何人？”洪八猛地回头，眼睛狠狠盯着王夜。

        “自然是朱大、朱四二人！”微微一笑，王夜毫不客气的当场指出。

        有些勾当在暗地里无人敢非议，可一旦拿到明处便要立马死亡。

        洪八若是帮主，自不必说，可他只是副帮而已，若按排名来讲，理论上反而应是最末一位。这下被王夜当场捅了出来，再想包庇二人已是几乎不可能之事。

        “朱大、朱四二人何在？”洪八寒着脸，冷声问道。

        “二人至今未归，不知去向。”一旁有人回答。

        “等！”洪八用冰冷的声音说道。

        如果可以，他恨不得现在就将两人捏死。让他们盯个人，人不但没盯住，自己还没了，简直不堪大用。

        小院内渐渐寂静下来，气氛有些沉闷。

        洪八此时已隐隐感到了几分悔意，不是后悔打压某人，而是不该聚集如此多人。唯一值得欣慰的，便是采堂、探堂、武堂等堂口的乞儿无需上他这里交纳贡银，而是另有体系，否则丢人就丢大了……

        当然现在也不小就是了。

        “八帮主、八帮主，我们回来了。”远远的两个身影，连滚带爬的跑了进来。

        这两人的装束让众人感到一阵惊异，普通乞丐的衣服已经够破了，而这两人的简直破碎成了布条，就那样披在身上，只比赤身裸体好上一点。而且两人互相搀扶，其中一人一腿拖地，好似还受了重伤。

        “怎么回事？”看到自己的心腹如此惨状，洪八又惊又怒，当场喝问。

        朱大朱四两人也是有苦难言，白天弄得满身粪便，只好躲着外人，偷偷溜到城外，期间吃足了苦头。

        他们要躲着的，不是别人，正是乞儿帮的其他乞丐！

        乞丐也是要脸面的，对外人自然不需要脸面，但对同帮之中地位相近，甚至不如自己的人，就显得尤为重要了！

        两人出得城外，找到了一处小河，好不容易梳洗干净，竟不想又遇到了抢匪！这抢匪也是没品，连个乞丐都不放过。然而他们更倒霉的是，翻遍全身，钱袋子竟然不知何时遗失掉了。苦苦哀求之下，抢匪才没要了两人性命，不过也把他们绑在了树上，以泄其气，绑绳自然便是两人的衣服。

        “事情说来话长！”朱大看了眼站在一旁安然无事的王夜，脸上一阵苦笑，事情要怎么说呢，简直让他无法开口。

        “长就不必说了。”

        王夜开口将其打断，这两人不过是小角色而已，他完全没打算特意针对两人，就连洪八，他都不愿搭理。原想早点办完事情，离开这里，不意洪八处处为难，这才拿两人作为反击的棋子。

        “交贡银吧，先把正事办完！”王夜十分确定，两人身上没有任何银两，他们的钱袋子正是被他没收的。

        “赶紧把银子交上来。”洪八也不耐烦的催道，今天临行之前，他可是特意给了两人充足的银钱。

        朱大朱四两人支支吾吾了一阵，才说出没有银子的事实。

        王夜乜着眼睛看着洪八，也不说话，有一种无言的歧视味道。

        周围重丐也静静的看着他。

        “拖下去，给我打！”这么多双眼睛看着他，洪八也支持不住，怒喝了一声，把怒气全部撒到两人身上。

        “啪！啪！”

        “哎呦，哎呦……”

        很快，院子里响起清脆的鞭声，以及痛苦的求饶之声。

        乞丐们麻木的看着一切，眼睛在怒气勃发的洪八，以及云淡风轻站在那里的王夜身上来回扫视，隐隐有种帮派将要发生大事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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