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具象化

刚刚开学的常盘台校园图书馆仍然空荡荡的。在这新的学年伊始，学生们还在忙碌着宿舍，课桌，社团活动，以及能力测试，并没有几个人有心情看书。于是已经在图书馆坐了整整一个下午，身前的桌上堆着满满几十本书的美琴就更显得奇怪了。当然这一刻美琴也没有在看书；她趴在一本摊开的《创伤型精神疾病和心理巩固》教科书上，睡得正香，甚至有人悄悄走近也完全没有醒来的痕迹。

        呲”的一声，是拉链缓缓拉开的声音。一只戴着白色手套的纤纤素手举起了一个遥控器，下一刻电火花在空气中噼里啪啦地炸开了。

        美琴猛地从座位上跳了起来，不用完全清醒过来也知道发生了什么，咬着牙一字一顿地念道，“食！蜂！操！祈！”

        被美琴点名的学园都市排名第五的超能力者笑盈盈地望着刚刚睡醒的电气使，说，“啊啦啊啦，果然连熟睡时也能自然抵御我的能力，这可太不公平了。”

        美琴冷冷地应了一句，“也算你今天运气好，等到了这样一个测试机会。”

        “那怎么会，我要真想测试随时都可以呀，不是么，”食蜂操祈巧笑嫣然，“大半夜走到你寝室不就好了，难道有人能拦住我？”

        美琴知道自己失言，也没有心情和食蜂斗嘴，便耸了耸肩，然后自顾自地开始继续翻阅面前的书本。

        食蜂歪着脑袋看了她片刻，脸上是一如既往的甜美可爱表情，但是她再开口时却说道，“御坂同学，你这桌子上堆了几十本心理学和脑外科学的书籍呀。这可太伤人了，明明你熟睡的时候都不用害怕我的能力，居然还要专心钻研这些，岂不是要置我于死地？我可真得有点害怕了呢！”

        美琴面无表情地翻过一页书，“少自作多情，和你没关系。”

        “如果真是和我没关系的话我可就更受伤了，”食蜂捧着胸口，“如果不是为了对付我的话，你需要处理心理相关的事情，怎么不直接来找我帮忙呢？”

        听到这话美琴心里一动。倒不是说她有意找食蜂帮忙；开什么玩笑，她和食蜂操祈根本就是陌生人，甚至那一丁点淡淡的敌对也不足以被冠以“对手”或者其他什么类似的称号。不过食蜂的话语倒是点醒了她，现在的她拥有常人难以想象的资源，并不需要孤军奋战。她若有所思地又翻过一页书，这才对食蜂说道，“多谢你的好意，不过不用了，我找熟人帮忙就好。”

        有那么一瞬间，食蜂操祈脸上的甜美像烈日下的露水那样散去，只剩下一片凝重而锐利的神色，不过那时候美琴正盯着面前的书本，完全没有注意到。

        下一刻食蜂又是堆起笑容，又说，“还有啊，刚才和我说话的一两分钟里你翻了五页哦，这还是蝇头小字的教科书呢。你真得有在好好看书吗？我都不知道呀，御坂同学竟然是这种天才少女的人设？”

        美琴又是一愣，“啪”的一下合拢书本，嘀咕道，“随便翻翻都不行吗？你真没有自己的事情要忙吗？！好走不送。”

        她其实是有些心虚的。因为对心理学一无所知，又想尽快补足基础，获取她最需要的知识，所以她这两天里一直在利用御坂网络快速阅读：她只是确保自己看见了书页上的所有内容而已，却并没有逐字逐句读过，更不提理解；将看见的内容传递给御坂网络后，网络自然会摄取相关信息，分析处理，再把知识反馈给她。网络里总有几个妹妹们对特定冷门科学书籍的内容更感兴趣也更容易理解，显然比她自己一本一本啃过去有效率多了。

        食蜂用食指点着脸颊，用小鹿纯洁可爱的眼神看着她，半晌说道，“那就再见了，御坂同学。”

        美琴低下头去，开始思考自己怎样才能避开旁人耳目再见斯芙拉格斯一面向她请教，也根本没注意到食蜂最后那若有若无的森然微笑。

        那天夜里，美琴终究还是溜出了宿舍，一路来到斯芙拉格斯的公寓楼前。她低声默念了一遍斯芙拉格斯的名字，果然下一刻公寓大门晃开，银发金眸的神之造物出现在她面前，满面笑容地迎了上来。

        “呀，小美琴到了，”斯芙拉格斯说道，仿佛这只是一次再普通不过的串门访友，尽管现在已经是凌晨一点，“请进请进，我家里还有宵夜等着你呢。”

        其实还真有宵夜。到了斯芙拉格斯的公寓，她先给美琴端上来一杯热气腾腾的巧克力饮料和一碟芝士蛋糕，待美琴填饱了肚子，斯芙拉格斯这才问道，“说吧，这次又是什么问题？”

        “我想向你请教加固精神防御的方法，”美琴说道，又把最后之作的事情说了一遍。

        “居然还有这种事情？那些科学家们也太有自信了，”斯芙拉格斯毫不在意地笑了笑，似乎觉得最后之作的问题根本不算什么，“当然我没见过那孩子，见过了会更确凿无疑一点，但区区一个复制品，根本没有可能利用网络操纵你。如果不能操纵你，那自然也不能从你手中夺过网络的主导权。再者，当那些复制品孩子们继续发展成熟，她们个人的人格会覆盖掉任何人格程式的设计。最后之作那所谓的指挥塔在不久的将来就会彻底失效。”

        “芳川女士也是这么说的，不过我就还是有些放心不下。也不只是担心最后之作，而是病毒侵袭。如果当初天井亚雄成功利用最后之作放出了病毒，就算影响不了我，或许也会伤害到其他妹妹们。有没有什么方法能加固整个网络的精神防御力？能不能加个防火墙之类的过滤装置，又或者类似于触发警报和自动排错的东西？”

        这也就是御坂美琴这两日一直拼命补习心理学和脑科学的原因；最后之作的病毒威胁之后，她迫切想要给御坂网络装上防火墙和杀毒软件。

        斯芙拉格斯应道，“当然，无论是防火墙还是杀毒软件这都是可行的，可惜我无法帮你完成。精神防御纯由心生。如果不是你自己意志产生的保护，任何外来的操纵都可能会被你的精神界视为威胁，你反而会下意识地将更多精神力量花在与其抗争上，那便事与愿违了。”

        美琴缓缓点了点头，沉思许久又问，“但是我到底要怎样才能生成精神防御？要怎么做？”

        “哎呀，我已经很久没有当过这样的老师了呢，”斯芙拉格斯想了想，续道，“其实精神防御对于每个人来说都是一种自然又独一无二的过程，旁人也很难讲清楚。但比较常见的第一步是具象化你的精神世界。对于你来说，你得具象化整个御坂网络，可能会很困难，也可能比普通人简单些，我却也不知道，毕竟以前也没见过御坂网络这样的存在。”

        “具象化整个御坂网络？”美琴还是没完全听明白。

        “这样，平时你和妹妹们利用网络交流时，是怎样的感觉？”斯芙拉格斯问道，“你是能听见她们的声音，还是能看见她们。”

        “咦？”

        美琴一愣之后思索了许久，好半天用一种仍然显得疑惑不确定的语气说道，“大约是能听见她们的声音吧，虽然其实我也从来没仔细想过。可能与其说是能听见声音，更多的只是一种感觉。就好像这两天我看的这些心理学书籍，其实大多都是13403号，17521号和18003号在读，然后反馈给我；她们似乎对这些很感兴趣。但是并不是说我是直接听到她们的声音，更像是有些事情直接就知道了。”

        “可是你能很清楚地辨别出是哪几个妹妹对这些书籍感兴趣，知道究竟是谁在给网络加载新的知识。”

        “是这样不错，”美琴更加困惑了，“可我也不清楚自己是怎么辨别出她们几人的。”

        斯芙拉格斯合拢双掌，喜笑颜开道，“所以你对网络内的信息是有绝对掌控的，你只是还没有主动去具象化、细节化你的掌控而已。没关系，我试着教你。现在你去找一个还醒着的妹妹说几句话。”

        美琴熟悉的在学院都市的几位御坂妹妹，包括最后之作，现在都睡得正香，也就是说她只能去找一位从未打过照面的妹妹说话。这会儿突然需要发起接触难免有些羞涩，美琴做了几分钟心理建设，给18003号送去了一条为帮忙看书致谢的信息。御坂18003号被分配到了美国夏威夷大学的医学研究机构中，现在正是一大早刚刚睡醒的时候。美琴几乎瞬间收到了18003号的回馈，雀跃地表示不用谢，书籍非常有意思，自己为能学到这些新知识兴奋，当然也乐意随时为姐姐大人效劳。

        这个时候斯芙拉格斯在她耳边说道，“你要有意识地开口对妹妹‘说话’，并且要努力‘听’到她的回复。”

        美琴一愣，但下一刻便按照斯芙拉格斯所说那样，开口对18003号说道，“希望没有浪费你太多时间；我也不知道你现在在大学机构里是不是有许多事情要做。如果你忙的话请一定不要勉强自己。”

        下一刻她听见了18003号的声音。若要较真，其实在现实生活中18003号的声音和每一个御坂妹妹，也和美琴自己，都一模一样，但在御坂网络内的世界里美琴却能听得出来这是独属于18003号的声音，相比自己多了一份知性。

        御坂18003号说道，“姐姐大人不必担心，一点都不勉强，御坂信誓旦旦地表达，心理学正是我所感兴趣的领域。我现在大多时间都呆在校医院里，只能通过网络浏览一些普通的书籍文章，也还没有得到夏威夷大学的图书馆权限，想要找专业书看真得无能为力。能通过姐姐大人读到自己感兴趣的书籍实在是太让人高兴了。”

        美琴忙道，“你以后有什么想要看但又找不到的书直接告诉我；或者我可以直接帮你开一个图书馆服务的订阅。”

        “如果以后拿不到夏威夷大学的权限那就再来求助于姐姐大人，御坂高兴地表示自己又拥有了一道保障。”

        这个时候斯芙拉格斯的声音又在耳边响起，和网络内部的声音有着无法形容但又十分明显的区别。斯芙拉格斯说，“现在你尝试一下看见你妹妹，想象你们二人在面对面地说话。不是让你去同步她的视野哦，是让你将你们二人在网络中的对话持续具象化。”

        美琴深吸了一口气，闭上眼睛，凝定心神，将自己沉入网络中。再睁开眼睛后身周的客厅消失了；她站在一片空旷的白色正中央。周遭什么也没有，只有不明所以的未知光源将周围一切点成室内照明。她的面前正站着18003号；因为夏威夷这时才早上七点多，御坂18003号还穿着一件黑色的睡裙。

        御坂18003号左右张望半晌，终于叹道，“这太让人惊讶了，御坂不知所措地说道，完全不理解眼前的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

        “你也能看到我么？”美琴忙问。

        “姐姐大人的短裤鸭舌帽实在是太假小子了，御坂无情地指出事实。”

        下一刻美琴却又听见了斯芙拉格斯的声音，循循善诱地说道，“你的周围是不是还一片空白？你可以考虑想象一个适合你们两人谈话的地方。精神世界的具象化就是这样一点一点扩充的。”

        美琴望向18003号，问，“你刚才有没有听到有另外一个人在说话？”

        “御坂给出否定的答案，表示自己不能同步姐姐大人对外界的感官。”

        美琴歪头思考片刻，也不去纠结这件事了，而是再次闭上眼睛，按照斯芙拉格斯所说，想象一个适合自己和御坂18003号的空间。当她再次睁开眼睛后，周围的世界变得越发明亮。她头顶上是碧蓝的天空，万里无云，明日高挂，亮得耀眼的阳光洒落在茵茵绿草上。她和10083号正站在一片精心修剪的草坪上，不远处还有喷泉，绿树，大理石雕塑，小径和草坪，而在她左侧十来米开外的地方则耸立着一座雪白大理石砌成的古希腊神殿建筑，三层围绕建筑一圈的石阶将人引入建筑内部，多立克式大圆柱撑起壮阔的屋顶，山墙饰带上的大理石浮雕更让人目不暇接。

        “我能感觉到这似乎是一座图书馆，但不理解为什么建筑外表是古希腊神殿，御坂困惑地提出问题。”

        美琴被妹妹说得脸微微一红。大约是去年和父母出国旅游时，她被这座帕特农神庙全比例复制品着实震撼了一把，对神庙内部的艺术博物馆和图书收藏也心向往之，于是具象化御坂网络的时候竟下意识地用上了这座建筑的形态。

        “总之你知道这是图书馆就好了啦，”美琴含糊不清地说，“进去看看怎么样？”

        所谓御坂网络的图书馆，里面收藏的是所有御坂学习过的知识。美琴与18003号随意走进离大门最近的一间阅读室。这间阅读室内部的形态完全不符合整座建筑的神庙形态，透过巨大的两扇窗子可以直接望见碧蓝的天空，却完全不见本应包裹建筑一周的多立克式石柱。阅读室里面亮堂堂的，还有许多舒适可爱的家具，最大的一张矮几上摆着许多心理学相关书籍和笔记，还有一本美琴前天刚刚看完的小说。美琴不由莞尔。虽然御坂网络的综合脑力远超出常人的想象，但最近的记忆总归是最明显而清晰的。

        不过，从整个御坂网络的角度来说，最近汲取的信息应该也不止心理学？这个虚拟图书馆是御坂美琴具象化创造出来的，那么其他将近一万个妹妹最近学习的内容在不在这里？美琴在阅读室内转了一圈，在书架上又看到许多军事武器枪械研究，医学相关书籍，甚至还有鸟类观赏图鉴，五花八门，想得到想不到的都有。美琴终于觉得稍微安心了一点：看来妹妹们的生活还都挺充实的？还有，她具象化的确实是整个御坂网络的真实；那些收纳于她潜意识中，却不会主动浮出水面的信息，就好比那本鸟类观赏图鉴，也都一并在这座图书馆里变为现实。

        而御坂18003号则是发现了阅读室一角的电脑桌，径自坐了过去开始在电脑上搜索。

        “虽然以前也可以直接向御坂网络提出询问获取知识，但这种模式显然更加有趣，哚，御坂兴致盎然地评论道，顺便向姐姐大人报告这个电脑屏幕甚至可以展现影像。”

        美琴正准备回答，却又听见斯芙拉格斯的声音提醒她道，“具象化的建设不必忙于一时哦！还是要慢慢来，循序渐进。毕竟这是把所有潜意识具体细节化的过程，脑力消耗极大，你可别累着自己。先出来吧。”

        美琴眨了一下眼睛，眼前的景象从御坂网络的虚拟图书馆又变回了斯芙拉格斯的公寓。再眨一下眼睛，她又站在了窗明几净的阅读室里；御坂18003号在虚拟的电脑前专心看着什么，似乎已经忘却美琴的存在。

        也不知道其他妹妹们会怎么看？美琴甩了甩脑袋，将思绪从网络中彻底收回。

        “很好，看来你都理解了，”斯芙拉格斯笑眯眯地望着她，“等你把精神世界的一切都建造好，所谓的防御不过就是给重要房间都多加个门锁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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