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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9章:阮依


  阮娘看着天边最后的一抹残阳散尽,声音有些恍惚和缥缈的道:“行动吧!”她知道,今日之后,她和宇文少景便会再无瓜葛了。

  采陌原本是要同阮娘一道去的,但阮娘不让她去。

  她明白阮娘十分要强,不想要别人看到她的懦弱。

  阮姐姐应该是很喜欢,很喜欢宇文少景的吧!若不然,也不会纠结至此,伤感至此。

  她担心阮娘戳破这一切之后五法面对宇文家的人,她也担心阮娘在这个过程中出事。

  在她眼里,现在的阮娘看起来脆弱极了,仿佛风一吹就会散去。

  阮青到了晚上的时候,还是说动了宇文新,让她去看看宇文少景,开导开导他。她虽然对于宇文少景这种因为失去阮娘而失魂落魄的样子愤恨不已,却又欣喜阮娘死掉了。

  在她看来,无论是阮依也好,还是阮娘也好,都败在了宇文家的父子身上,而她,不但从姐姐手里将宇文新夺了过来,她的儿子还要了阮娘的命。

  阮娘和她的母亲一样天真愚蠢,而另她们母女为之痴狂的男人,是她的夫君,她的儿子。

  阮青觉得自己作为人生赢家,心宽了不少,也包容了不少。

  她端了亲手道厨房给宇文少景煮的汤,便同宇文新一道去看宇文少景了。

  宇文少景的屋子很黑,没有点灯,他一个人木然的坐在床上,整个人仿若成了一尊雕塑。

  阮青透过其它地方传来的微光,看到仿若失去了灵魂的宇文少景,心疼不已。随着心疼一并升起来的,还有那被她刚压下去的愤怒。

  她不着痕迹的深吸了一口气,知道此时自己是不应当发怒的。对身边的人威严的吩咐道:“还不快进去把灯点上。”这些伺候的也是没有眼力见的,见主子伤心着,便也开始怠慢主子了吗?

  其中一个丫鬟颤颤巍巍的道:“公子不让点灯。”他们方才见天色暗了,便进屋给公子点灯,素来温和的公子却突然大发脾气,将他们赶了出来。

  他们是做奴才的,主子不让点,自然不敢在去惹主子不快了。

  阮青气得不行,那她儿子伤心说不吃饭,这些该死的是不是也不会给她儿子吃饭,这是要把她儿子饿死吗?

  她冷冷的扫了那回话的丫鬟一样,看了看身边常年伺候着她的嬷嬷。那嬷嬷便懂了阮青的意思,她低眉顺眼的站出来替那丫鬟求情道:“夫人恕罪,都是老奴没有调教好这些丫鬟,老奴这就差人把她领下去重新调教。”

  丫鬟不由得感激的看了那嬷嬷一眼。

  只是她不知道的是,这个嬷嬷所谓的调教,便是让她永远的“乖巧”。什么样的人会永远的“乖巧”呢,那边是死人。

  只有死人,才不会顶嘴,才不会一直在你跟前晃。

  其实,这样子此前的人都是由着阮娘管的,即便是要调教也轮不到阮青的嬷嬷来调教。

  可如今,阮娘不是没了么,阮青自然就把这些捏在了自己的手里。

  她一直以来,都是一个掌控欲极强的人,她喜欢把什么都紧紧的捏在自己手里的感觉。

  无论是她喜欢的男人,还是她的儿子,亦或者是钱财。

  可这些,宇文新都不知道,只觉得阮青是个难得的贤良人。

  有丫鬟见到有人被带走了,担心自己也会被待下去收到处罚,便很有眼力见的道:“夫人,奴婢这就去点灯。”

  待得到阮青的首肯之后,便快步跑进了宇文少景的屋内去点灯。她在心里暗自祈祷:公子千万不要生气,公子千万不要生气……

  他们之所以不敢在进来点灯,是因为第一次有丫头进去点灯的时候,被宇文少景砸伤了脑袋。

  而刚刚回话的丫头,跟被砸的丫鬟平日里关系较好,这才多了一句嘴,说明了当时的情况。

  要知道,若不是那丫鬟命大,眼睛可都差点被砸瞎了。

  一个瞎子,如何还能在做体面正经的丫鬟了。一个瞎子,被赶出了府以后要怎么生活,现在兵荒马乱的。

  这也是为什么大家进去一次就不敢在进去的原因了。

  好在她这次运气比较好,直到点好了所有的烛火宇文少景都只是呆呆的坐在床上,并没有任何异动。

  她点完最后一盏灯,松了一口气。忙不迭的跑出来,同阮青道:“夫人,灯点好了。”

  阮青这才同宇文新一道进去。

  阮青一见宇文少景木然的样子,登时眼泪就从眼眶里不要钱的流了出来。她放下食盒,悲伤不已的走到床边,颤抖着伸出手轻柔的抚摸着宇文少景的脸,语不成调的道:“景儿,我的景儿啊,你为何成这样了。”

  “你再怎么伤心,也不能惩罚自己呀。要惩罚,就惩罚母亲好了。母亲不应该拦着你和阮娘的,母亲也不应该对商户有什么偏见的。母亲不知道她是一个愿意为你付出生命的好姑娘,若不是母亲阻拦你二人在一起,她说不定也不会死了。”阮青说得字字真切,另宇文新都不禁动容。

  是了,都是他牵连了阮娘。

  阮娘若不是为了救他,也不会年纪轻轻就殒命了。

  他愧疚的跟宇文少景道:“都怪父亲,若不是父亲大意被顾家小子抓了,阮掌柜也不会……”

  宇文新看着宇文少景这样,心中也很不是滋味。

  他不知道那个女子是如何爱儿子,让她愿意为儿子付出生命。宇文少景因为他,而失去了挚爱。

  身为父亲的宇文新,亦是觉得十分愧疚。

  他在将军府听到小将军这般同他说的时候,他实际上是有些不相信的。倒不是不相信爱情,而是不相信会有女子愿意为一个男子做到这种境界。

  在宇文新看来,似乎男子总是付出得多一些。至少曾经的他是,但他付出得再多,那人终究是辜负了他。

  可他在见到宇文少景的样子之后,在一直没有看到阮娘归来之后,信了。

  信了小将军说的话,也信了世界上会有这样有情有义的女子。

  面对阮青和宇文新的深情忏悔,宇文少景依旧双目呆滞,没有任何反应,唯有两行清泪,昭示着他还活着。

  阮青看得心疼不已,折身就欲扑到宇文新的怀里痛哭一番。

  然而她转身之后,却措不及防的看到一张熟悉的脸,那张脸是她一辈子的阴影,她不由得失声尖叫了起来。

  她的叫声打过惶恐凄厉,让宇文新不禁吓了一跳,立即顺着阮青的视线看过去。

  他看到一张脸,那张脸,他曾经喜欢过许多年。

  但如今,却已经彻底无感了。

  那张脸算不得国色天香,却胜在明媚,灵动,一看到就会令人十分舒服和打心底里面欢喜。

  有一种人,长得好看,能够给人好感,而有一种人,长得好看,却总是让人看着不喜,这张脸的主人,是前者。

  她眼神清澈,仿若能够倒印一切的泉水,没有一丝杂质。她笑容灵动,如同晨间枝头欢快高歌无忧无虑的百灵鸟。她皮肤雪白,如同上好的羊脂玉。

  只见她开口道:“青娘,新哥哥,你们可还记得依依吗?”

  说完,也不待二人回答,仿若自言自语的道:“依依死得好惨呐,我清楚的感受到自己身体中的血,一点一滴的留了个感觉。然后是无边的大火,一寸一寸的蚕食掉了我的皮肤,血肉……”她说完一句话,屋内便灭掉了一盏灯。

  她的声音缥缈,似隔了千山万水,又似乎近在耳边。分明是低声的呢喃,却又仿佛一字一句都敲打在了阮青和宇文新的心头。

  时隔多年,宇文新在此听到这个熟悉的称呼,发觉自己无爱亦无恨了。当年温家的火灾,阮青曾经同他说过,那个时候,阮青还为失去在这个世界上的唯一的姐姐悲痛不已。

  到底是男子,比女子要镇定得多,且他是读书人,子不语怪力乱神,稍稍一恍惚过后,便道:“你是何人,为何假扮阮小姐。”那个曾经唤过千万遍的依依,他在看到了那件事之后,到底再也无法喊出口了。

  比起宇文新的镇定,阮青却是吓得魂儿都掉了。

  这是阮依啊,一模一样。她是认得的,阮依这是来找她索命来了吗?

  知道她的女儿为了就宇文新而死,知道她的女儿喜欢上了宇文少景,所以从地狱里爬了回来?

  不对,不对,一个死了的人,怎么会在出现。

  一定是如同相公所言,是有人假扮的。

  她要镇定,要镇定。

  那人却是在听了宇文新的话之后,低声笑了笑。

  那笑容,同过去阮依的笑容一模一样。一个笑容,就能够令人甜到心坎里去,她道:“假扮,还有谁能假扮我呢?新哥哥,依依的女儿没了呢,死了,她死了,她为了救你而死了,我啊,不再欠你什么了。”

  在她说话的时候,又熄灭了两盏灯,屋内的光线变得昏暗了起来。

  宇文新道:“你女儿死了,为了与我有关,为何是救了我。”这话当真是太荒唐了,温家明明在十三年前,全部覆灭了。

  阮依和她七岁的女儿,都已经在十三年前没了。

  宇文新觉得,阮依大概还以为他是从前的他,会任由她拿捏,心甘情愿的被她捉弄。

  可是很遗憾,他已经不是从前的他了呢。

  他对她,已经没有爱了。不爱一个人,便不会被欺骗,亦不会有纵容。

  那人看向阮青,灿烂的笑了笑:“青娘,你是知道的。我的阿阮,她没有死啊!她就是你儿子喜欢的阮娘啊,十八坊阮豆腐的阮掌柜,阮娘。”

  “呵呵……,是她从前没有死,十三年前没有死,而是在昨日死了,为了救新哥哥。”

  “青娘,你认出了阿阮的对不对,所以才会那么讨厌她,所以才会打她骂她侮辱她。”

  “我的阿阮啊,可怜的阿阮……呜呜呜……”

  似乎是说到了极为伤心的地方,那女子竟忍不住低声啜泣了起来。

  这种低泣声,在安静的夜里显得十分渗人。

  女子说得真切,哭得撕心裂肺。宇文新忍不住看了看从开始到现在一样未发的阮青。

  落入他眼中的,是一张惶恐至极的脸。

  宇文新知道她是害怕了,将她搂在了怀里护住,依旧不相信那人的话。他严肃的道:“这位姑娘,是何人让你假扮阮小姐的。”

  那人看了看笑着道:“新哥哥,你还记得,我七岁的时候翻墙,却不小心从墙上摔了下来,差点把你砸晕的事情吗?那是我们第一次遇见,那个时候,仅一眼,我就喜欢上了你呢。”

  “我最讨厌读书识字了,所以就很喜欢充满了书卷气的你。”

  “后来,我便让父亲把你弄到府中来经常陪我。我曾经毁坏过你的功课,你敖红了一双眼才在连夜将功课赶出来,交给了夫子。”

  “我每过一个生日的时候,你都会为我画一幅画,你说往后要留给我们的孩子看的。”

  “你还会因为我的一句话,就翘了夫子的课,去为我买糯米酥。”

  ……

  那人仿佛是陷进了回忆里面,温婉的笑着,慢慢的说着。

  她的声音很好听,如情人的呢喃,说的,全是阮依同宇文新的过往。其中有些事情,是众所周知的,比如阮依每岁,宇文新都会给她画一幅画的事情。

  有些事情是自有阮依和宇文新二人知道的,如从来自持的宇文新,竟然逃学去给阮依买糯米酥的事情。

  宇文新看着那人的眸色闪了闪,有些复杂,也开始对自己的判断有些怀疑了起来。

  然而他还没有来得及细想,他怀中的阮青如同被激怒了的母狮一般,挣开了宇文新的怀抱,不顾一切的朝那人扑了过去,口中骂道:“阮依,阮依,你不是已经死了吗,你死了都不让我安生,你死了还想跟我抢新哥哥。你个贱人,我要让你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

  她扑过去了,却是穿透了那人的身体,狼狈的扑到了地上。

  而宇文新,这是被这样的阮青给惊呆了。

  什么叫做阮依要跟她抢他,分明是阮依不要他了的啊!还有,她不是最喜欢阮依这个姐姐,一直都很敬重阮依的吗,真么就直呼阮依为贱人了,还欲让她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

  这是有多么大的仇恨。

  而宇文少景的眼泪,从那人出现的时候,就止住了。

  那人看着趴在地上狼狈的阮青,依旧美好的笑道:“是啊,我已经死了呢?青娘你不是为此很开心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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