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天不绝人

　　入夜，寒风凛冽地敲打着门窗，天空开始稀稀疏疏地飘洒起雪花，王府上上下下进进出出，好不热闹。不出半月就是元夜，整个鼑朝家家户户都要祭天、庆贺、守岁。

　　百姓们最期盼那一日，因为可以为自己添件新衣衫，吃些平日里舍不得吃的吃食，皇权贵胄们也最期盼那一日，因为可以聚在一起饮酒作乐，畅所欲言，普天同庆。

　　真可谓是“火树银花合，星桥铁锁开，暗沉随马去，明月逐人来，游妓皆穠李，行歌尽落梅，金吾不禁夜，玉漏莫相催。”

　　贤王府的正阳宫却是异常冷清，只有小娥在王妃的寝宫门外来回踱步，按理说，即便是出了皇城，这个时候王妃也该回府了……

　　“莫不是又出了何事？”小娥自言自语，越发焦急。

　　王妃吩咐过，任凭是谁只可说去寻粉珍珠，王爷又是个不可信的，小娥真恨不得抽自己两个大嘴巴，怎得当初就没拦住王妃，应该自己留下照顾那个俊如仙人的庄公子才对。

　　“呦，小娥妹妹在此做甚？我唤你几声都不应我。”说这话的不是别人，正是那岑澐的贴身侍婢珍儿。

　　“你想做什么？”小娥回过神看到珍儿，就知道她定是不怀好意。

　　“我当然是来求见王妃的。”珍儿一脸不屑地撇着小娥。

　　“王妃身子不爽，已经就寝，你有什么事，且等明日再来吧。”

　　“明日？我等得了我家娘娘也得不了啊。得罪了我家娘娘有什么后果，我想不用我多说了吧？”珍儿开始威胁小娥。

　　“王妃已经就寝，珍儿姐姐不便打扰。”小娥说着，伸出手，挡在了门中间。

　　“打不打扰，也轮不到你来同我说！让开！”珍儿说着便用手推搡着小娥，奈何不论如何，小娥都一动不动。

　　“王妃娘娘，奴婢是奉了侧妃娘娘的命，特来此问您拿那千颗粉珍珠回去一观，还望王妃恩准！”珍儿见拗不过小娥，便在寝宫门外，理直气壮地扯着嗓子喊。

　　“珍儿你给我住口！王妃在休息！你怎的在此大喊大叫！切莫欺人太甚！”小娥见鸾鸳宫的一个奴婢都不把王妃放在眼里，直接动了怒。

　　“我今儿还就要欺人太甚了，你又能奈我何？自己跟着不受宠的主子，还逞什么英雄？”珍儿对小娥嗤之以鼻。

　　“受不受宠都轮不到你来说！正阳宫不欢迎你！滚！”小娥直接下了逐客令。

　　“好，你给我等着！你别后悔！”珍儿说完拂袖离去。

　　珍儿走后，小娥总算松了口气，原来岑澐是冲着粉珍珠来的，幸好王妃还未归来，若是粉珍珠真的落在了她手上，还指不定能闹出什么幺蛾子。

　　片刻后，让小娥没想到的是，荀澈居然来了。

　　“大胆奴婢！侧妃的驾也敢拦？”小娥未见其人，先闻其声，荀澈不问青红皂白上来就开口骂小娥，小娥心下明白，定是珍儿传了什么不实的话。

　　“奴婢不敢。”小娥见到荀澈，跪下问安。

　　“你不敢？我看你跟着慕容宛，现在只怕是都敢上天！睡个觉而已，摆什么王妃架子？你让开。”荀澈一脸不悦。

　　“王爷，王妃已经歇下了。”小娥依旧跪着，纹丝未动。

　　“本王叫你让开！”荀澈说完一脚踢开小娥，直接推门而入。

　　“王爷您不能进去啊！”小娥喊破了嗓子，荀澈连理都未理。

　　“王妃呢？”荀澈里里外外寻了一圈，却未见任何人的踪影。

　　“出去寻粉珍珠了……”小娥跟进来轻声说着。

　　“放肆！竟敢在本王面前扯谎！本王听闻那千颗粉珍珠已经寻回来了！”荀澈边说，边拿眼狠狠地瞪着小娥。

　　“奴婢不知王爷是从何处听来此等谣言，粉珍珠至今未得，王妃才夜以继日，不辞劳苦，拖着带病的身躯出去寻找。”小娥嘴上一字一句解释着，心里却在骂着荀澈无脑，只会听侧妃摆布。

　　“这个时辰还未回府？不自量力！”荀澈握起拳，手上青筋暴起。

　　“恕奴婢斗胆，敢问王爷，王妃她……还会平安归来吗？”小娥说着，泪水再也忍不住，流了下来。

　　“本王如何得知？”荀澈说完，眼神开始闪烁，不等小娥再开口，便已转身离去……

　　“滴答，滴答，滴答……”冰冷的水珠滴到我的脸上，我缓缓睁开眼向上望去，一望无际的黑暗也经让我分不清白天黑夜，我竟靠在庄公子的肩上再次昏睡过去……

　　庄公子还没醒，我轻轻起身，伸出手试图找寻他的脸颊，被一声突如起来的吼叫吓得一个哆嗦。

　　“啊！——宛儿！宛儿你还好吗？”原来是庄公子，他说完，两只手好像四处抓狂般乱抓，我分不清他是在梦境还是现实。

　　“我在，义然，我在。”我伸出手去，摸索到了他的手，将他的手紧紧攥在掌心。

　　“宛儿，你没事就好。”庄公子说出这句话时，我肯定了他不是在做梦。

　　“义然，你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受伤？”我用另只手，摸索着他。

　　“我没事，我们这是在哪？”他醒来的比我晚，现在又黑得什么都看不见。

　　“我们应该是在处深坑之中，上面被人盖了东西，都怪我，是我连累了你……”我说完深深埋下头去。

　　“宛儿切莫自责，一定是那个小娃娃，他刻意将我们引到这里，这一切都是个局，是有人早就想害你我。”庄公子语气肯定。

　　“不，义然，他只是想害我，而你恰巧与我在一起。你不知道，从小我就被同村人视作“扫把星”，他们说我是不祥之人，我原以为这些全是他们加之于我的，现在想来，他们没错，我确实就是个扫把星，谁与我一起谁便倒霉，我只会连累身边的人，爹娘、荀澈、小娥、还有你……”

　　“宛儿，我不许你这么说自己！你是这世间绝无仅有珍贵的女子！”庄公子这句话说得无比坦荡，说得我自己都快要相信了。

　　“义然，我们会死在这里吗？”在这个环境封闭了几个时辰，我的内心开始焦虑，先前荀澈打我甚至派人杀我的时候我是不怕死的，只是这一刻，不知为何，我突然不想就这样死去。

　　“一定不会的，相信我。”庄公子笃定地说。

　　仅仅是一句话，便给了我莫大的勇气。

　　“你饿吗？”我忍不住问他。

　　“睡着了便不饿了。”他说着，摸索到了我，扶我站起身，再坐下时，我感觉到自己的身下有一个柔软的东西，应是他解下了自己的披风为我铺垫在身下，这是他为我损害的第二件披风，我怕是此生都还不起了。

　　“睡吧。”他一把将我揽入怀中，拥我入睡，我瘦小的身躯如孩童般被他的手臂紧紧围绕，这是我初次被人拥在怀中，与荀澈身上淡淡的花香气不同，庄公子的身上是一种淡淡的，笔墨纸砚的味道，很优雅。

　　不知睡了多久，我迷迷糊糊地起身，发现自己走在一片林荫路上，这片林子我很熟悉，是殷家村通往王家村的必经之路，小时候我经常一个人跑到这里找寻石头。

　　突然，我瞧见不远处有两个小娃娃，一个五六岁模样的女娃娃在蹲着找寻什么的模样，男娃娃则蹑手蹑脚地悄悄靠近她，看样子是准备在背后惊吓她。

　　我想提醒那女娃娃，却发现自己竟说不出话，我想捡起石头砸向那边，却发现我连折断一根草的力气都没有，突然之间，男娃娃一把将女娃娃推倒一旁。

　　“妹妹当心，有蛇！啊——”紧接着男娃娃倒地，龇牙咧嘴地用双手捂着自己的右侧小腿处。

　　“哥哥！哥哥切不可乱动，等我救哥哥——”女娃娃说着正欲转身。

　　这小女娃娃是谁呢？快转身，转过身来，我一看便知自己识不识得。

　　“宛儿！宛儿！你怎么了？你醒醒——”庄公子唤着我的名字，并推了推我。

　　原来这是场梦……梦中那两个小娃娃是谁呢？为何会梦见他们？为何我见到他们，胸口竟会莫名地疼？难道是我这些时日太过劳累所致？

　　正想着，我头上只觉得一阵冰凉，伸手去摸，湿湿的，突然，深坑里有了光亮，只见庄公子与我的头上被砸了厚厚一头雪，我们抬眼望去，此时天已经大亮，我们所处的地方应该是口被人刻意挖深了很多的，并且许久不用的捕兽坑。

　　坑口处应是被人用了厚厚地草垛盖住，看样子，是昨夜有场风雪交加，才吹了好多草垛，又积了厚厚地雪，压垮了盖住我们的稻草……

　　看来连上天都不希望我跟庄义然就这么默默无闻地屈死在这荒郊野外。

　　“宛儿你瞧，我们有救了！”庄公子的微笑再一次浮现再脸上。

　　“义然，不如我们轮流唤人来救我们如何？”眼下我能想到的只有这个法子。

　　“不可，如果唤来的是对你加害之人呢？”

　　“眼下只有赌一次了，我想恶人是想你我二人困死在此处，一个人在正常情况下不进水，要耗费七日的功夫才有可能死亡，且不说他不会这么快就来瞧咱们，昨夜那场暴风雪，怕是他今日有那个心来瞧咱们也难，我们只要赶在恶人来之前逃出去，就可安然无恙。”我说着轻轻拍了拍庄公子的肩膀。

　　“不愧是我的宛儿，果然冰雪聪明，还是跟……那个，那我先唤人吧。”庄公子欲言又止。

　　“你刚刚说跟什么？”我追问着。

　　“没，没什么。我先唤人了。来人啊——救命啊——救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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