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心生芥蒂（一更）

　　昏暗的灯光下，庄义然失落的表情却在何懿晴的眼中清晰可见。何懿晴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

　　“公子，在想些什么？”何懿晴打断了庄义然的思绪。

　　“没，没什么。”庄义然的目光闪烁游离，这更使何懿晴对自己的判断增加了信心。

　　“公子刚醒，不宜思虑过多，懿晴侍奉公子歇下吧。”何懿晴说着起身，欲伸出手来帮庄义然掖被角，被庄义然拦下了。

　　“何二小姐回府休息吧，你我二人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传出去了难免会遭人非议。”庄义然出口的这番话，仿佛一下子将何懿晴推向千里之外。

　　“你我是都要成亲之人了，何须这样见外。”何懿晴说着，羞红了脸。

　　“家父新丧，还望何二小姐恕庄某没这个心情，庄某欲给家父守丧三年，这三年内，不宜婚配。”庄义然说得毅然决然。

　　何懿晴听了，只觉得天旋地转，头脑一片空白。庄义然此番的拒绝，让她根本无从辩驳，别说是她，即便是说到了皇上那里，庄义然也是占理的……

　　庄义然说完便要挣扎着起身。

　　“公子这是作何？”何懿晴着了急，赶忙上前搀扶。

　　“家父尸骨未寒，我实在是没心情在此处休养……”

　　“可是公子的伤还未痊愈，更深雾重，怕是会加重了伤势。”何懿晴加以阻拦。

　　“百善孝为先，我实在不忍见父亲的尸首在府中搁置……何小姐请回吧，恕我不能远送。”庄义然下了逐客令。

　　何懿晴没有理由再逗留下去，便转身离去，只是她并未回将军府，而是悄悄躲在暗处观察着庄义然的动向。

　　庄义然在千植堂寻了一袭白衣，当做是孝衣，他边抽泣着，边忍着伤口的疼痛一层层套在身上，他的脑海中回想着这些年，虽未曾时时与爹在一处，但爹为了给他衣食无忧的生活，不惜天南地北的奔走做生意，为了他孩童时期的不懂事，爹真的没再娶过一房姨娘，甚至连个说知心话的枕边人都没有……

　　有爹爹对他的疼爱付出，他方才长成无忧无虑，随性而活的鼑朝第一大才子，从小到大，他不论他想要的是什么，爹都会满足他。而他却还未来不及表达对爹的爱，甚至来不及说一句谢谢就眼睁睁地瞧着爹为了护住自己，被贼人拿刀活活刺死……

　　“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庄义然嘴里不停地念叨着这两句，悔恨的泪水再也控制不住……

　　庄义然跌跌撞撞地出了千植堂的大门，往东便是庄府的方向，庄义然刚踏出了两步，便定在哪里，片刻，他扭过头，往西走，西处是贤王府的方向。

　　躲在暗处的何懿晴见状，气不打一处来，她心想着，刚刚还一副孝子模样，言之凿凿地跟她讲着孝道，转眼间就变了脸。

　　“公子这是寻不到回家的方向了吗？如此走，便是南辕北辙。”何懿晴现了身，跑到了庄义然的面前伸开双臂拦住了他。

　　“我去找宛儿，有些话便要当面同她问个清楚明白。”何懿晴一听便心虚了，倘若任由庄义然去找，那言语中必定会知晓真正救他的人是慕容宛……

　　“好，既公子执意如此，那便由我替公子跟宛儿姐姐传个话儿，公子尽管回府安排庄伯父的身后事，我相信就凭宛儿姐姐同公子的情谊，定会匆忙赶来帮公子一块料理。”庄义然听着何懿晴的这番话，有些动心了，毕竟他这一身孝，确实不大方便出现在王府面前。

　　“快些去吧，我进出贤王府比公子方便，宛儿姐姐处，就交由我转告。”何懿晴伸手推了推庄义然。

　　“也好，那便有劳何二小姐了，还望何二小姐转告宛儿，我在庄府等着她。”

　　何懿晴朝着庄义然点了点头，两个人一个向东，一个向西……

　　相同的是，他们二人心中都有个目标，不同的是，何懿晴压根没去贤王府，而是找了条道回了将军府，她头脑中酝酿着一个计划，她要让慕容宛付出代价，让庄义然的心彻底地倒向自己……

　　庄义然回了府，在庄老先生最喜欢的书房，找到了他的尸首，此时尸首已经僵硬，只是庄老先生的双眼还是瞪得溜圆，似心有不甘。

　　“爹——孩儿不孝——”庄义然“噗通——”一声跪倒在了庄老先生面前，颤抖着手在庄老先生的脸上滑过，替他闭上了眼。

　　紧接着，庄义然一下子扑到了庄老先生的怀里，放声痛哭，他多希望这一切只是一场梦，如果这一切没有发生该多好，那他定会对他爹言听计从，走仕途又如何？娶个自己不爱的女人又如何？这一切跟爹的命比起来，根本无足轻重……

　　他多想爹能儿孙满堂，承欢膝下，只可惜，时光不能倒流……

　　“爹，您且放心，孩儿定会给您、给庄府上上下下这几十口人报仇雪恨！”庄义然握紧拳头，青筋绷起……

　　他咬紧牙关，心中生出了一丝从前从未有过的情绪，叫做恨……

　　从天黑到天亮，再从天亮到天黑，庄义然已定制好棺木，熟悉了账房，安排好了庄老先生葬礼的相关事宜，却迟迟不见慕容宛的身影……

　　他不信慕容宛会如此这般待他，却又不得不去面对，树倒猢狲散的现实……

　　刚想着，一个身影映入了他的眼帘，他定睛一瞧，又是何懿晴，似乎在他经历过这种生死离别的大事，陪在他身边的也只有何懿晴一人……

　　“公子——”何懿晴心疼地望着庄义然憔悴的面庞。

　　“何二小姐到府上可是有事？莫沾染了晦气……”庄义然自嘲着说。

　　“这……不知当讲不当讲……”何懿晴欲言又止。

　　“但说无妨，到了这步田地，小姐以为还有何事是庄某不能承受的？”庄义然说着又苦笑了两声。

　　“既如此，那懿晴就不瞒着公子了。我去了贤王府，见到了宛儿姐姐，也同她说明了庄府的情况，只是任我怎么说她都不肯出来见公子，只说现下还不到相见的时机，我也侧面打听了那副带着狼头的画像，宛儿姐姐确实一口咬定从未见过……”何懿晴用着一种同情的眼光瞧着庄义然。

　　“哈哈哈哈——”庄义然突然仰天大笑，笑着笑着，眼角流淌出两行冰冷的泪水。

　　“时机未到？好一个时机未到！”庄义然的心生出一丝疼痛，这是他第一次在心里责怪慕容宛。

　　“公子这是怎么了？”何懿晴倍显关切。

　　“无妨。”庄义然再也笑不出来，有气无力地说。

　　“庄伯伯的身后事可都安排妥当了？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公子尽管开口，懿晴义不容辞。”何懿晴一副奋不顾身的模样。

　　“谢谢何二小姐，若真想帮庄某，便回府歇息吧，这两日你跑前跑后，也是难为你一个姑娘家了。”庄义然对何懿晴说话的口吻不再那么冷冰冰了，这让何懿晴打心里往外的高兴。

　　何懿晴眼瞧着事情开始往好的方向发展，她自是不敢怠慢。当即跟庄义然告了辞，回了府，第一步计划已经完胜，接下来对她来说，才真真是场硬仗……

　　我在荀澈的寝宫心急如焚地来回踱步，想着如何出去瞧庄公子一眼，退而求其次地想，即便是不瞧也好，哪怕有个消息，确认他平安无事便好……庄老先生的尸首还等着他处理的，自小便养尊处优的大少爷，这次的劫难怕是他迄今为止最难熬的了，他一个人该有多无助，我真想陪在他的身边，跟他一起渡过……

　　正想着，我听到了一阵嘈杂地脚步声，原以为荀澈瞧完了岑澐回来了，却不曾想，到底还是我高估了自己……

　　一开门，王府护卫惨白的脸浮现在我面前。

　　“禀王妃，何大将军在王府前庭请您过去一趟。”侍卫的声音有些颤抖。

　　“知道了，我即刻前去。”说着，我闭门整理了衣衫跟发髻，去了前庭。

　　见到何大将军的那一瞬间，令我心生恐惧的并不是他那张威严的面庞，而是他并非只身前来，却是带兵前来，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

　　“大将军因何亲自前来？”我忍不住开了口。

　　“不知这个，王妃可曾见过？”何大将军说着，摊开一副画像，我瞧过去，正是那副狼头的图腾。

　　“回大将军，这是何物？我未曾见过……”我有些心虚，跟荀澈都没承认，跟何大将军更不能承认，看来事情真如荀澈所说，比较棘手。

　　“哦？是吗？王妃再好好想想，是不是您贵人多忘事，见过了却不记得了？”何大将军的口气中充满着质疑。

　　“将军此话是何意？见过便是见过，未见过便是未见过，慕容宛虽世面见得没大将军多，可却还未到记性不好的年岁。”我说话也丝毫没客气，何大将军也听出来了，我是暗指他岁数大了，记性不好罢了。

　　“那怎么日前有人同本将军反应，说王妃不仅见过这图腾，甚至与这图腾的所属之人关系都非同一般。”何大将军这句话一出口，我心里“咯噔——”一下，这件事只有我同庄公子知道，我没同人说过，也只有他……不对，就凭他对我的一片心，我相信定不是他说的。定是大将军不知道在何处听到的这些话，刻意来炸我。

　　“将军这话说的我可就听不懂了，往我身上泼脏水，总得有个凭据才好交差不是？”我自信地回着嘴。

　　“王妃想要凭据还不简单？来人，带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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