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反目

　　奈何时运不济，孩子还是没有保住。可沈君兮作为一个母亲，已然尽了她最大的努力。

　　但沈君兮明白，若不是她不甘于命运，与北辰修有染，就不会有这个身份处境极为不堪的孩子；

　　若不是她懦弱无能，没能早早寻个理由杀了南宫无言，这个孩子就不会死；

　　若不是她不负责任，不好生照料悉心察看，又岂会给穆雪莹可乘之机？

　　都是她的错，是她……害死了这个孩子。

　　纤长十指抓住了衣裳下摆，沈君兮眸色一红。江南水患，万千百姓她保不住，还可以宽慰自己是因为距离远，鞭长莫及。可自己的孩子呢？他就在自己身边，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没了啊。

　　她这一生，还当真是失败。

　　没了长姐，她又算是个什么？辅佐幼帝继位，却目光短浅，只能看到眼前利益，只会提防京城的夺权之争，却从来看不远，置天下百姓于水火之中——她根本就，半点不如北辰修。

　　什么雷厉风行、清正廉洁，还不都是北辰修在私底下替她安排好了一切，告诉她其中所有的弯弯道道，她才得以将那些贪官污吏一网打尽，青史留名。

　　她不配，她沈君兮，不配做这当朝太后，更不配做北辰修孩子的母亲。

　　一股深深的无力感和不自信穿来，沈君兮软了身子靠在椅背上，腕间北辰修送她的那串佛珠蓦然线断，颗颗珠子滚落在地，无迹可寻。

　　沈君兮仿若蓦然受惊一般，慌乱的起身，“舒月、清芙，快点灯，帮我找找……”

　　沈君兮周身气质和说出来的话蓦然改变，让舒月微微一愣，而清芙已然麻利的点燃了屋内灯火，烛光摇曳，书房在那一瞬间明亮了起来。

　　“一共十二颗珠子，你们……帮我仔细找找。”沈君兮扑坐在地上，几分狼狈几分无助，清芙吓了一跳，她何曾见过如此慌乱的主子。

　　两人忙扑到沈君兮身边，替她细细翻找。

　　烛光下女子的脸颊苍白如纸，神色彷徨，哪还有半分沈君兮平日里的模样。

　　舒月手中捏了一颗方才捡起来的佛珠，看着沈君兮，愣在了那里。

　　她曾在师父的医书上见过一种病症，就是女子在产出死胎或是堕胎之后，悲痛欲绝，性情大变，然后神情恍惚，就会开始身形消瘦，日渐憔悴，直至卧床不起，撒手人寰。

　　太后娘娘这般模样……

　　舒月愣神之际，门忽然被打开，来自室外的些许寒气透了进来，让她一个瑟缩。

　　而沈君兮，似是感受到了什么一样，蓦的就鼻头一酸，双眸中含着水色，看向了门外。

　　入眼是北辰修一袭玄衣风尘仆仆的模样。

　　可那人依旧是满身清华，笑容温柔的不像话。沈君兮心头一紧，她哪里值得北辰修，如此温柔以待……

　　北辰修的到来似乎点醒了沈君兮，她在那一瞬间敛去了面上所有的神色，便试到身上一轻，被北辰修抱了起来。

　　耳侧是那人温柔的低喃，“怎么坐在地上，手还这样凉？”

　　沈君兮没有答话，挣扎不过，被北辰修放到了贵妃榻上，替她将薄被盖好，北辰修才复又坐在她身边。

　　沈君兮垂眸有些不敢看他，便问清芙，“那串佛珠，找到了吗？”

　　清芙看了看道：“奴婢手中有六颗了。”舒月回过神来匆匆起身，“奴婢这里四颗。”

　　沈君兮看着自己手中唯一的一颗佛珠，唇边溢出一抹苦笑。

　　“阿修，你送我的佛珠，断了，没找够。”她的声音极轻，在烛光中带了些旖旎和温柔，让人莫名的心动。

　　北辰修心下一暖，他记不清沈君兮有多久没这样叫过他了，“一串佛珠而已，你若是喜欢，我再去为你求。”

　　他虽是如此说，但沈君兮却知道，这是他在得知自己怀孕之后，废了好一番功夫亲自去声名鼎盛的和光寺，向那里的住持求的。

　　如今这佛珠断了，仿佛应征了腹中孩子的结果。

　　北辰修伸手似是想让沈君兮依在自己怀中，谁知佳人抬手阻止了他，然后微微抬眸，眸色清冷无波，红唇轻启，“孩子，没了。”

　　“我们的……孩子。”沈君兮似乎是怕他没有理解，抑或是没有听清，音色镇定的，强调了一遍。

　　北辰修僵在了原地，在那一瞬间似乎失去了所有的感官，只剩下沈君兮那一句话，在自己脑海中，机械的重复着。我们的孩子……没了。

　　“你说什么——”北辰修蓦然抬头，眸色赤红，仿若被困在笼中的小兽，压抑着自己的愤怒。尽管沈君兮已然说的如此明确了，北辰修却还是，从心底里，不敢相信。

　　可那又如何，他早该明白，沈君兮不会骗他。

　　他们的孩子，是真的没了。

　　沈君兮没有回答，安静的看着北辰修，北辰修低下头，看向了沈君兮的小腹。再联想到她今日的种种反常，还有惨白的面色，凤栖宫上下一片沉郁，还有自己的……心悸。

　　种种迹象，都让他清清楚楚的明白，自己的孩子没了。

　　他和沈君兮的孩子没了。

　　他再也不能对两人的未来有任何期许了，他不能亲眼看着自己的孩子长大，教他文韬武略，诗词歌赋了。

　　也没了那个在摄政王府等沈君兮回来的理由了。

　　“为什么？是谁做的？”北辰修语气尚算平静，只是额角的青筋和紧紧握在一起的拳头暴露了他此时濒临崩溃的心情。

　　而沈君兮接下来的话，似乎浇灭了他心中所有的怒火，让他落入了无边地狱。“是我。”

　　身侧沈君兮还在说着什么，似乎是一些这个孩子本就不该留之类的，无比残忍的话，仿佛一刀一刀的，在自己身上凌迟。

　　“沈君兮。”北辰修一字一句的，喊出了这个放在自己心尖儿上的名字，蓦的抬头看向了她，“你告诉我，孩子有什么错？有什么错啊！你怎么忍心，怎么狠得下心，对自己的骨血下手——”

　　沈君兮微微低着头，没有说话。

　　北辰修忽觉眸中一阵干涩，胸腔之中血意翻涌，又被他生生压了下去，他伸手钳制住沈君兮的双肩，似是想迫使她抬头，迫使她面对自己，面对她犯下的罪孽。

　　是她……杀了他们的孩子。

　　－－－－－－题外话－－－－－－

　　你们说，爱到深处，痛彻心扉，能不能选择放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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