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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三章 我怎么会怕


  “辰姑娘,我一直想问你个问题。”赵子霖看着星辰,试探的问道。

  “什么?”

  赵子霖道:“为什么不让阿辞试一试?”

  星辰的茶顿在了手边,赵子霖知道一些云辞的事,但仅限于玄机阁,他一直以为星辰是不希望云辞和玄机阁作对,从未想到过和月染衣,以及和宫里的月贵妃会有关系。

  星辰苦笑,“他现在的身子连三天都撑不到,何必和那些人斗。”

  “他们囚禁了阿辞这么多年,你逼阿辞离开,他必定是不甘心的。”

  星辰一口把茶喝下,说道:“我算过,是大凶,他不能留在京城了。”

  “算命一术,有时也……”

  “是真的,”蓝拂衣忽然走了出来,打断了他的话,“有些事四殿下还是不要知道为好,四殿下,三天内他必定毒发,生不如死,没有任何反抗能力,不过就算死,他也不会见我们,无论他说什么,你都不要信,我们会送他离开,到时候,你只要告诉皇上,他死了便是了。”

  “那他身上的毒……”赵子霖莫名有些不安,蓝拂衣眼眸平静,仿佛一切都在掌握之中,说道:“放心,我会给他解毒,所有关于玄机阁的记忆都会消失,从今以后,他不会再和京城有任何关系。”

  赵子霖看了看两人,显然星辰和蓝拂衣早就商量好了,从此以后云辞是个只拥有曾经村子里的记忆的人,他不会再想起京城里的任何事,不会想起曾遇见的任何人,更不会想起这十年来他受到过的无数痛苦不堪,他能安静的生活在小山村里,甚至能在江湖中走动,像曾经自己奢望的一样活着……

  “可是阿辞那一张脸太引人注目了,辰姑娘,就算他真的离开京城,凭那一张脸,他若是不注意,迟早有一天被父皇的隐卫发现。”

  星辰微微笑了一下,有些苦涩,道:“其实就算解毒,他的身体也不可能恢复如初,我已经和师父说过了,会送他去我的师门,也许三五年,也许十年八年,在他的身子完全好全之前,师父不会让他离开的。”

  “辰姑娘,你可想过,对阿辞而言,这和囚禁他有什么区别,按着你们的想法活着,也许对他而言,不如去死呢?”

  赵子霖丝毫忽然明白自己为什么有些心惊,他竟忽然觉得,这对于云辞而言何尝不是囚禁,从此以后,他所有的每一步,都是按照别人的想法活着,就像是个木偶一样,照着别人的路去悲去笑,这么一想,竟觉得无比残忍。

  “辰姑娘,蓝大人,你们当真觉得,这样对他而言比死要好吗?”

  蓝拂衣没说话,星辰道:“我知道,他活的已经不再是自己的生活,可是赵子霖,你不明白,你抱着期望,而我清楚,他留在这里,必死,而且,生灵涂炭。”

  “辰姑娘,蓝大人,”赵子霖忽然站了起来,说道:“两位都是知天命之人,可是越是明白天数,人便越是胆小,只想顺着天数破劫,若是如此,我有些不解,能够知晓天意,究竟是上天恩赐,还是一种劫数了。”

  星辰送他离开,赵子霖临走时忽然回头,说道:“辰姑娘,你说生灵涂炭,可难道你宁愿相信卦象都不愿相信阿辞,他可是会做出生灵涂炭之事的人?”

  星辰刚要伸出去送他的手僵在原地,天要亡他,因为她知道这天数,所以便只剩下一味的躲吗?因为她知道他性子偏激,就确定他一定会变得十恶不赦吗?可说到底,她竟还是不敢赌。

  赵子霖拱手离开,星辰半天回不过神,云辞的话就又在她耳边响起,她对她,是否已经到了近乎执着的歉疚,因为天命带来的歉疚,让她舍弃了陪在他身边,她执着的到底是他这条命,是自己的歉疚,还是因为,她爱他?

  蓝拂衣上前几步,站在她的身后,“你想清楚,你卷进这件事,以后无法脱身,从此以后,再也不能见他。”

  星辰没说话,蓝拂衣又道:“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天越来越冷,门外的风钻了进来,她不知道自己做的对不对,她想救他的命,只要他活着就万事大吉,可是,她可曾真的了解过他,问过他想要的又是什么,难道对于每个人而言,命真的便是最重要的?她是不是在逼着他,舍本逐末?

  她悄无声息的转过身,很快回了房间。

  宝亲王府里,云辞在赵子霖刚走不久便醒来了,不是他睡的不踏实,实在是身上的病痛不允许他休息,胃里一阵一阵的痉挛,痛的他整个人都蜷在床上,根本无法入睡。

  赵子霖一回来就看见这一幕,立刻把人扶起,一边招呼着婢女熬药,一边轻轻按着他的胃部,问道:“很疼吗?”

  “嗯,”他有气无力的点点头,靠在赵子霖怀里,说道:“一会儿就好了……”

  “快去请大夫,快去!”赵子霖心疼的看着他一阵阵的颤抖,小心翼翼的抱着他,对婢女失态的吼道。

  大夫很快就冲了进来,云辞已经疼的昏了过去,大夫满头大汗,握着他骨瘦嶙峋的手腕把脉,片刻后说道:“四殿下,草民……草民实在无能为力啊。”

  “呃……”说话间云辞竟又疼的醒了过来,赵子霖心急如焚,大夫有些口不择言,“四殿下,这样熬着世子还要撑上好多天,这病绝没有痊愈的可能,不如……”

  “滚下去!”赵子霖一脚踹向大夫,随即抱着云辞,说道:“别怕阿辞,你再坚持几天,很快就好了……”

  “你们怎么总觉得我怕……”云辞有气无力的打趣一句,说道:“哥哥别怕才对,我又死不了……”

  婢女把药端进来,赵子霖没工夫跟他贫嘴,把药喂到他唇边,说道:“快把药先喝了。”

  云辞乖巧的低头喝药,胃里一阵翻江倒海的恶心,他艰难的压下干呕,推开药碗咳嗽了两声,躺回床上,笑道:“不要喝了,难受。”

  “不行,少喝点儿,你喝点儿会好些的……”

  “不要,”云辞转过头,“这些药没用。”

  “那什么药才有用,你又不愿意见辰姑娘……”赵子霖忍不住便怒了起来,见他疼的脸色苍白,立刻又没了气焰,哄道:“再喝两口……”

  “喝了还是要吐,”云辞闷闷的说着,夹杂着血腥味,他唇边早已被咬破,时而无力的轻喘,又尽量笑眯眯的说道:“要不……你把我打晕吧,好疼……”

  疼痛从腹部渐渐发展至全身,他身上几乎疼的麻木,指甲嵌进床沿,尽数折断,血迹便滑落在床边,赵子霖心疼至极,强行扯过他的手,却完全控制不住剧痛的他,手极不安分,死死抓着胳膊,碰到之前刚刚愈合的伤口,很快又带出一条血痕。

  赵子霖叫道:“来人,熬止痛药。”

  “不要喝,”云辞立刻撑着剧痛的身子避开他,“喝了会昏迷好久。”

  “你现在也没事,睡会儿也好……”赵子霖依旧小心翼翼的哄着。

  云辞的手被赵子霖握着,他艰难的咬着嘴唇,断断续续的说道:“我不喝,再撑一会儿就好了……”

  赵子霖又担心又着急,可却无论怎么劝说都无济于事,云辞倔起来谁都拦不住,他只好让婢女放下了止疼药,生生看他熬了近两个时辰,之后惨白的昏迷过去。

  赵子霖的管家忽然走进,低声说道:“殿下,莹草已经许多年没有出现过了,据我们所知,莹草上次出现,是在江南。”

  听到江南二字,赵子霖忍不住看了云辞一眼,又说道:“那现在呢?”

  “殿下可知道江南魏家?”管家问道。

  赵子霖点点头,“魏家是皇商,我知道一些。”

  “据传上次莹草出现在江南烟雨赌场,用来拍卖,当时是魏家拿到了莹草,从此莹草就再也没有出现过。”

  赵子霖皱了皱眉,“你是说……莹草可能还在魏家?”

  管家点头,默不作声。

  “他们想要什么?”赵子霖甩了一下袖子,问道。

  管家有些犹豫,过了许久,说道:“属下已经派人前去询问,他们什么都不要,只要四殿下亲自去和他们交易。”

  “要我就亲自去?”赵子霖忽然想起蓝拂衣说过的话,他拦下了云辞去皇宫的路,云辞极有可能用各种方法支开他,所以蓝拂衣才特意交代千万不要离开。

  管家点点头,随即有些担心,“殿下,属下以为魏家明显摆了一道鸿门宴,这……”

  赵子霖看了眼房间里虚弱的云辞,心里漫过一阵一阵的酸疼,他挥了挥手示意管家下去,自己坐在云辞床边,叹了口气,“莹草对你可有用?”

  云辞自然无法回答他,可若是问了蓝拂衣或者星辰,他们定不会让他去,也必有一人会替他去冒险,云辞性子倔,常常口是心非,他在乎那两个人,绝不会让他们去冒险,况且,相对来说,他本身也不愿意让蓝拂衣和星辰现在前去江南。

  赵子霖离开了房间,站在院子里,管家也跟着他出来,刚要开口,赵子霖便先张了口,“我去一趟江南,父皇如果前来,想办法瞒着。”

  “可皇上若是让世子进宫……”管家有些犹豫,除了赵子霖没人能应付皇上的命令。

  “我会尽快回来,如果父皇要人,告诉父皇我带他离开了很快回来,无论用什么办法,不能让他出现在父皇的人面前。”

  “殿下,魏家居心不良,您独自前去恐有危险,不如……”

  管家还没说完,赵子霖已经转身离开,淡淡的说道:“照顾好阿辞。”

  管家只好点头,目送赵子霖骑马离开,随后摇了摇头离开。

  不过他刚走到房间,差点儿被吓得跳了起来,云辞施施然的靠在床边坐着,虽然脸色依旧惨白,但却丝毫不像刚刚受重伤昏迷的样子。

  管家忽然明白过来,刚要跑出去通知赵子霖,云辞的笛音便已经袅袅响起,他瞬间头疼起来,无力的半跪在地上,挣扎着问道:“为什么?四殿下对世子……”

  “你是叫四老吧?”云辞声音很低,虚弱中却带着淡淡的邪气。

  管家点头,他看上去并不老,可名字却真的是叫四老。

  云辞忽然轻笑一下,扶着床慢悠悠的起身,走到四老面前,用笛子挑起他的下巴,说道:“我的人呢?”

  四老心里一惊,立刻道:“世子被四殿下送来的时候身边并无他人。”

  云辞歪了歪头,“哥哥派人刺杀我,怎么会伤到我的人,既然连哥哥都不愿意帮我,那我只好自己帮自己了。”

  四老忍不住后退了半步,云辞表面看着像个孩子,可他的每一句话却总带着若有若无的邪气,他一口一个哥哥,明明乖巧极了,可却和普通人家叫哥哥的语气有那么一丝不同,正好带着一些邪气。

  “说!”云辞忽然冷了声音,目光冰凉如水,盯着他的时候他便觉得冰冷入了骨髓。

  “世子,四殿下是为了你,你骗殿下去江南,殿下若是遇到危险……”

  云辞一抬手,横笛打在他的后颈,他来不及说话便昏倒过去,云辞嗤笑了一下,随即站起身,将横笛放在唇边,轻轻吹了起来。

  他身子虚弱,有气无力,吹出笛音很轻,轻轻浅浅的蔓延过房间,宝亲王府四周鸟兽惊动,纷纷扑向他的房间。

  他微微抬起手指,一只翠绿的小鸟落在他的指尖,他忽然抬手放飞小鸟,笛声骤急,鸟群飞走,宝亲王府家猫野狗乱窜,婢女一时惊慌失措,仆人也很快顺着笛音找到了他。

  “世子……世子你……”

  仆人双腿发软,战战兢兢,云辞的笛声不停,踏入房间的人根本就没有能力再出去,不过他体力有限,自己的人还没来,便忍不住后退一步,弯腰吐了一口血。

  仆人立刻站起来往外跑,他抬手扔出一旁的水杯,仆人瞬间倒地,刚要再次强撑着吹笛,笛子就被一股大力夺走。

  他连续后退数步,手扶着床沿,一口一口的呛着血,锦无站在他面前,怒道:“你疯了?”

  “不这样你怎么回来?”他无力甩开他的手,抬头轻笑一下,“送我进宫。”

  锦无道:“现在还不是时候。”

  云辞轻哼,“锦云你不想救了?”

  锦无沉默了片刻,师父他想救,可从没想过以云辞的命来换,他本以为云辞会……

  云辞道:“他是你师父,你不能开口说,我会让皇上放出他,只要他出来了,就不会再被抓回去,不是吗?”

  锦无捏紧了他的手腕,他的手上几乎全是骨头,锦无忽然就冒出一阵诡异的心疼,问道:“你真的决定了?进了宫,你也许永远都出不来了。”

  “我知道,”他抽出手,咽下喉咙里翻涌的血腥,笑了一下:“当谢你了,我的身体我清楚,我活不了多久,辜负了锦大少主对我造反的期望,但与其这样痛着苟延残喘,不如让她好好活下去。”

  “你们……”

  锦无不知道该说什么,云辞笑道:“我给了她机会啊,是她非要逼我的。”

  “她会自责一辈子的。”锦无低声说道。

  云辞轻轻笑了一下,少年如诗如画,笑容淡如云烟,“不会的,风沂回来后,会带她走的,还有你,她生来心软善良,会难过一段时间,但她很快就会洒脱,因为总有一天她会知道,我是心甘情愿,自己选择死,比别人为我选择生我更喜欢。”

  “我很喜欢她……”云辞低声说道:“锦无,如果日后你能站在她的身边,一定要比我更爱她。”

  “你真的不会报仇?”锦无握着他的手指,传了些内力给他,一时心里不知作何感想,明明看他像个孩子,有时又决绝的可怕。

  云辞失笑,“都是月染衣自己选的,我现在报仇,伤害自己最在乎的人,让伤害我的人得意,有什么好的?”

  锦无还来不及说话,云辞便道:“带我回去吧,赵子霖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发现,她和蓝拂衣,也都看着这里呢……”

  “真想不到,最后在我身边的竟然是你……”云辞昏昏沉沉的,被锦无抱着离开,半昏迷的问了句,“你说,我还能醒来么?”

  “别废话,”锦无莫名有些心急,似乎是担心他真的醒不过来了,一边迅速用着轻功,一边哼道:“你必须醒来,还没帮我救人呢。”

  云辞浅浅的笑了一下,人之将死,竟什么心思也没了,平静的仿佛初生的婴儿,即使有许多放不下,到这一刻便似乎全部都放下了,安静,平和,无忧无惧,他竟然诡异的有些喜欢这种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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