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九章 换他一命的话

　　沚茗已经在蓝拂衣的门口等她，见她过来，立刻说道:“叶姑娘，主上伤重，风大人要属下在这里等你。”

　　星辰来不及和他多说，错开他的身子进了府里。

　　云辞还在床上躺着，蓝风沂坐在一边，脸色惨白，尽力压抑着咳嗽，见星辰过来，抬起头苍白的一笑，“看来还是要住在蓝府了。”

　　星辰目光转向云辞，他躺在床上萧瑟的如同毫无生气的布娃娃，稍微一碰就会散架，脸上早已没了一丝血色，前几日还好不容易养好伤的人，一转眼就变成了这个模样。

　　她半天说不出话来，在原地站了许久，一张口就哽咽了起来，想说的所有话到了嘴边，只剩下一句不痛不痒的“阿辞……”

　　蓝风沂压抑不住剧烈的咳嗽，他拿出手帕掩了一下唇，洁白的手帕瞬间变得鲜红，他想立刻收起来，星辰却已经看见了。

　　蓝风沂苦笑道:“他病发太重，不这样根本救不回来。”

　　星辰不由分说的握住他的手腕把脉，过了片刻，皱眉说道:“你给了他一大半的功力？”

　　蓝风沂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

　　内力对于江湖中人意味着什么星辰清清楚楚，不是生死之交谁都不会轻易将自己辛苦修炼的内力送给别人，而且蓝风沂格外不同，他的万毒之体，需要他强大的内力压制，否则随时都有可能反噬。

　　星辰记得之前蓝拂衣说过蓝家，她将蓝风沂的手放好，说道:“蓝公子，你回蓝家吧。”

　　蓝风沂一笑，说道:“我等他醒来。”

　　星辰道:“蓝公子，你要清楚，你等他醒来也没用。”

　　蓝风沂坐在轮椅上，要抬起头才能看清星辰的脸，星辰看着他此时惨白而又温柔的笑意，心中又闷又疼，狠着心说道:“他已经失忆了，一切都过去了，如今的他不希望你的干涉，蓝风沂，你对他而言，已经什么都不是了。”

　　蓝风沂愣了一下，星辰都被自己所言震住，但还是定定的看着蓝风沂，等着他开口。

　　蓝风沂说道:“是，我知道，我对他而言已经什么都不是了，只是……我没有失忆，我不能看着他死。”

　　话音刚落，蓝风沂不住的呛咳，手指微微蜷在一起，星辰上前，紧紧握着他的手指，说道:“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风沂，别将心放在他身上了。”

　　“什么事都可以顺应天命，”蓝风沂道:“这件事不行，天要他死，我要他活着。”

　　“风沂……”

　　星辰还想再劝，蓝风沂说道:“叶姑娘，你们道家讲究因果循环，若要他一命需要一命来换，那我来换。”

　　星辰后退两步，只那么一瞬间，她忽然就不知道自己对云辞究竟有没有蓝风沂对他好，自己错过了云辞所有艰苦的日子，而蓝风沂陪着他，在乎他，走过他所有的艰难和孤独，不惜以命换他，自己的出现，是否已经太迟了？

　　“道家是讲究平衡，”星辰忽然一笑，有些苍白，似乎像是在喃喃自语，“这样也好，有你在，我也放心了。”

　　到了傍晚，赵五忙完一天的政事，终于放下朱笔理会了一下后宫之事，听闻云辞的事，立刻带着月贵妃私服来了蓝府。

　　星辰一直坐在床边守着，赵五进来的时候，云辞丝毫没有要醒来的意思，星辰刚要下跪，就被赵五拉起，说道:“你先出去吧。”

　　“是，草民告退。”星辰点点头，离开的时候经过月贵妃身边，转头看了一眼，月贵妃一脸淡淡的笑容，手指却紧紧揪着衣角，在衣服上揪出一圈小小的褶皱。

　　星辰微微叹了口气，随即快步离开。

　　赵五粗糙发手掌覆在云辞冰冷的手背上，叹气，“月儿，快来看看辞儿怎么了。”

　　月贵妃听话的上前，在云辞脉搏上轻轻探了探，随即转过身，柔若无骨的小手勾着赵五的脖子，说道:“快死了。”

　　“这……”

　　赵五话还没说完，月贵妃又道:“吃了点特殊的药，能撑几天，之后若是解不了毒，再无回天之力。”

　　赵五道:“什么特殊的药？”

　　月贵妃皱皱眉，又认真把脉片刻，说道:“臣妾不知道。”

　　赵五看了她一眼，月贵妃依旧缠在他身上，心中便放心了一些，若是真有特殊的药，一定是蓝拂衣取自摘星阁，他的爱妃，不该知道摘星阁的东西。

　　月贵妃娇嗔道:“皇上别担心了，能拿出这种神药的人一定医术绝顶，皇上要是操心，还是想想你的寿宴。”

　　赵五一拍脑袋，这才想起没几天就是他的寿宴，随即皱眉说道:“寿宴没什么，皇后安排就是了。”

　　“皇上心中只有皇后姐姐，”月贵妃撇撇嘴，扭过了头，有些不高兴。

　　赵五忙哄道:“皇后心细，寿宴由她操办最为合适，你和宋贵妃在一旁帮扶，朕心自然甚慰。”

　　“宋姐姐看不上臣妾，皇上又不是不知，让臣妾和宋姐姐一起，岂不是要将皇宫闹翻了？”

　　“月儿怎么会闹翻朕的皇宫？”赵五安慰的拍了拍她的手，说道:“月儿做事有分寸，朕信你。”

　　月贵妃哼哼了两声，但这两句话到底受用，她便也终于安分站在一旁，不再多言。

　　赵五说话的功夫，蓝拂衣已经前来，未曾行礼便质问皇帝，“陛下，臣听陛下说辞儿在皇宫不会受委屈，才将辞儿放在皇宫，不知怎么在陛下的眼皮子之下，将辞儿伤成这样？”

　　“蓝拂衣，你这是在问朕？”赵五有些不耐烦，摆手示意月贵妃出去，冷冷的对蓝拂衣说道。

　　月贵妃见赵五心情不好，狐疑的看了蓝拂衣一眼，便识趣的离开。

　　云辞未醒来，赵五站了起来，说道:“蓝拂衣，你和朕的爱妃到底是什么关系？”

　　蓝拂衣冷笑一声，“陛下怀疑臣和您的爱妃有关？”

　　赵五似乎是见不得蓝拂衣这么傲慢，从袖中拿出一个镂空的金色小球，在手中轻轻摇晃了几下，蓝拂衣骤然按着胸口，原本就苍白的脸色瞬间褪了血色，人也忽然半跪在地上，额头上密密麻麻的冒起了冷汗。

　　他的指节因为用力泛着青白，人因为极其剧烈的痛苦微微颤着，可却艰难的抬起头，对着赵五一笑，有些诡异的森然，“陛下……”

　　赵五愣了一下，蓝拂衣一抬手，距他一丈远的桌子上水杯瞬间成灰落下，“别逼臣。”

　　赵五立刻停了手，蓝拂衣脱力的跪在地上，他优雅又平淡的拍了拍衣衫上的灰尘，拖着微微颤抖的腿站起，说道:“臣能助皇上千秋万代，就能让天下生灵涂炭，说到底，臣怕什么呢？”

　　他看了眼云辞，嘴边轻笑，低声喃喃，“毕竟，臣最在乎的人早已经被臣亲手所杀。”

　　“蓝拂衣，朕就姑且信你。”赵五冷哼一声，说道:“你去疗伤吧。”

　　“多谢陛下。”

　　蓝拂衣刚要退下，赵五又叫道:“你对小辞儿用了什么药。”

　　“十日昏晓，”蓝拂衣声音听起来轻了一些，“没有这个药，他根本活不过来。”

　　赵五不耐烦的摆摆手，蓝拂衣便没有再多解释一句，很快离开了房间。

　　他刚将房门关上，便看见门口月贵妃正看着他，宫女已经被遣走，她默不作声的跟着蓝拂衣到了他的房间，等到蓝拂衣转过头，她才开口问道:“十日昏晓？”

　　蓝拂衣早已预料到这样的结果，便若无其事的点点头。

　　在他点头的瞬间，一个巴掌便直直落在他脸上，他微微偏了下头，并没有还手，之后看着面前的女子，说道:“你该回去了。”

　　月贵妃哭了起来，“你说你会救他的，你对他下这样的药，十天之后若是没有解药他一天也不可能多活!”

　　“那日若不是十日昏晓，他绝对熬不过来。”蓝拂衣平静的说道，他犹豫了许久，还是抬起手指，轻轻为月贵妃擦掉了眼泪，说道:“你放心，我说过救他，就一定会救他的。”

　　月贵妃将他的手打开，瞪着他，包含着极复杂的感情，无数的恨，和与之等量的依赖，她一直不知道如何面对蓝拂衣，如何面对这个曾经最信赖的师兄，如今的仇人，可她又很清楚的知道，如同以往，蓝拂衣无论说什么，她总是相信他的。

　　蓝拂衣不再多说，转身进了内室，留下月贵妃一个人，她看了许久那清冷的毫无生气的房间，最终也只好转身离开。

　　赵五独自坐在云辞床前，握着他的手，看着那张酷似月染衣的脸，目光渐渐放空，思绪仿佛早已经飞了千百里远，那里还有那个骄傲而又明亮的白衣少年。

　　……

　　“染衣，朕不想为难你，你若愿意留在皇宫，朕一定护你周全。”

　　月染衣被迫跪在他面前，一身血迹衬着苍白的脸色，明明几乎连睁开眼都力气都没有，却抬起头倔强的看着他，极轻极讽刺的一笑，“我不愿意。”

　　他顿时大怒，立刻上前，紧紧握着他伤痕累累的手腕，质问道:“留在皇宫衣食无忧荣华富贵有什么不好，朕就这么不值得你留下？”

　　月染衣无力甩开，只轻轻的说道:“我留下，你可会真的放心？”

　　他一下子愣了，木讷的放下月染衣的手，看了他许久，还没来得及说话，月染衣便替他说了，“我只要还活着，你就不会放心，摘星阁还存在，你的江山如何稳固……”

　　他瞪着他，他却忽然一笑，笑容风华绝代，仿佛还是当初洛城河边谪仙之人，“不过一死而已，他若要我死，那我死便是了……”

　　“你只是为了他，朕呢，朕要你留下，要你为朕的江山出谋划策，要你乖乖待在京城!”

　　“你是我什么人？”月染衣轻嗤，“你不过，是一个背信弃义疑心甚重的小人而已，我凭什么为你留下？”

　　“你说朕是小人？”他大声怒道:“那他是什么？是他要杀你，朕是在救你!”

　　每当提到那个人，月染衣笑容便温和起来，平静的说道:“他是我的灭族仇人，可也是这世上我最信任的人，皇上，我快死了，不想记着那些仇恨了，只好……全记着他的好了。”

　　他怒极，恨不得立刻杀了眼前的男子，可眼看着他虚弱至极，竟还是不忍心下手，他派人将月染衣带走，月染衣却颤抖着手从怀里拿出一个金色的小球，对他说道:“我在他身上下了蛊……”

　　他接下还滴着血迹的小球，呆呆的看着月染衣，月染衣说道:“我不恨他，可不能替我的族人不恨他，皇上，十七年……他护了我十七年，我要他偿还十七年，这蛊，他永远无法取出，十七年后，他为你所用。”

　　他紧紧捏着小圆球，月染衣被人拖着离开，临走时轻飘飘的话传来，“而你，皇上，你会猜忌到死，众叛亲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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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五忽然一惊，恍然发现云辞的手腕上被他攥红，那张脸微微皱了皱，和月染衣几乎一模一样，他忽然起身，碰翻了床头药碗，元宝公公立刻闯了进来，担忧的问道:“皇上您怎么了？”

　　赵五摇摇头，看了云辞一眼，脸色有些不好，沙哑着声音对元宝公公说道:“告诉锦无，让他把于廉交给小辞儿，于廉任小辞儿处置。”

　　“是。”元宝公公一点头，领了命令，之后扶着赵五离开。

　　自赵五一走，锦无很快便把于廉送了过来，他顺便看了看云辞的伤势，之后便再也没来过。

　　云辞伤势沉重，没有个十天半个月根本醒不过来，可在昏迷第三日之后，却忽然醒了过来。

　　星辰坐在一旁，小心翼翼的端了杯水喂给他，看着他惨白的脸色心疼至极，说道:“好些了吗？”

　　他微微一笑，想抬手抱抱他的小道长，却始终没力气抬起手，星辰便主动抱了抱他，轻声道:“好些我便放心了。”

　　他呛咳了几声，忍着浑身刀绞似的痛，低声说道:“我要见蓝风沂……”

　　他刚说完话，便不住的咳了起来，星辰立刻抱着他，把什么都忘到了九霄云外，说道:“好，你等等，我去叫他。”

　　他微弱的点点头，指尖牵着星辰，眸子盯着她，认真而又带着孩子般的委屈，说道:“真的，辰儿，我只喜欢你一个人……”

　　星辰一愣，点了点头，推开他的手指，转身离开了房间。

　　云辞顿时颇感委屈，赌气的把手塞进了被子，眼巴巴的盯着房顶，等着蓝风沂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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