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五章 江山满目如画

　　城门还没合上，赵五刚要转身，忽然有人尖叫了一声，守城的侍卫愣了一下之后，立刻冲了过去，扒开人群，将尖叫的人带了出来。

　　许曦儿满身的血，尖叫的不是她，而是一旁的江妙和看着这一幕发生的众人。

　　赵五皱了皱眉，问道:“怎么回事？”

　　元宝公公看了看远处，说道:“似乎……栀媱姑娘动手杀了李夫人。”

　　赵五皱了眉，说道:“你去看看。”

　　元宝公公点头，随即立刻离开。

　　云辞也听见了人群的混乱，奈何身体太弱，跪了不到一刻，膝盖上便一阵一阵的传来刺痛，身上的伤口仿佛裂开，四处都在痛着，他有些头晕，忍不住歪了一下身子，正好被赵子霖扶着。

　　赵五脚步顿了一下，皱了皱眉，犹豫了许久，又问，“可想好要与朕说什么了？”

　　他没说话，无力的推开赵子霖，手指撑着地，咬了咬唇，逼自己继续跪着。

　　赵五点点头，冷哼了一声，说道:“小麟儿，回去吧，让他自己跪着。”

　　“父皇，阿辞身上有伤，这样下去他受不了的。”赵子霖不起，为他求了句情。

　　“等他受不了了，自然就说实话了。”

　　“父皇……”

　　“你若非要陪他一起跪着，就是帮他欺君，都是罪加一等。”

　　“父皇，于廉确实有为难阿辞，狱卒说的您也听了，他暗中对阿辞动了私刑，您也亲眼见了……”

　　“你敢扶他一下便多跪一个时辰，不愿意说实话，就在这里跪着吧。”

　　赵子霖刚伸出去扶着云辞的手骤然停下，云辞无力的倒在地上，撑着手臂上剧痛，颤颤巍巍的起身跪着，养了几天的脸色瞬间苍白如纸，身子微微轻颤，在这夜晚的冷风中萧瑟至极。

　　又过了半刻钟，元宝公公打听清楚情况，上前说道:“皇上，栀媱姑娘不认爹娘，认为是李大人害了她，李夫人为了给李大人挡刀，才受了伤。”

　　“伤的重不重？”赵五问道。

　　元宝公公说道:“奴才未曾暴露身份，不敢上前，伤的应该不重，辰姑娘拦住了她。”

　　“辰姑娘？”赵五眼眸一寒，看着依旧跪着的云辞，说道:“就是那个爱慕小辞儿的辰姑娘？”

　　元宝公公点了点头，“是她，会些武功，挡住了栀媱姑娘。”

　　赵子霖愣了一下，下面人群拥挤，那个辰姑娘怎么会刚好就挡住了刀，而且她那么喜欢云辞，却没有和云辞一起过来，加之她从中午听说这件事便决定要来，一切加一起，似乎有些刻意，好像她本就知道栀媱会杀人一样。

　　赵五沉声道:“派御医去给李夫人治伤，把这个辰姑娘和栀媱给朕带上来。”

　　元宝公公点头，刚要离开去吩咐，云辞却忽然开口，无力的说道:“皇叔，是我让辰姑娘去看看李大人的……她和这件事无关。”

　　赵五忽然转过头，怒道:“那个辰姑娘和你是什么关系？”

　　云辞一愣，低下头，说道:“没有。”

　　“好，”赵五甩了下衣袖，一句好说的有些咬牙切齿，“看来你如今是丝毫不将朕放在眼里了。”

　　云辞没有说话，赵子霖刚要插嘴，赵五似乎拼命压下火气，说道:“告诉朕实话，朕现在就让人送你回去，不会伤你。”

　　“皇叔既然不信我……”

　　“够了!”赵五怒道，目光阴沉沉的看着他，说道:“来人，把他带回御书房跪着，到朕回来之前谁都不许帮他。”

　　他身边忽然出来两个隐卫，带着黑色的面巾，单膝跪地领了命令，随即毫不犹豫的将云辞从地上拉了起来。

　　他脸色惨白，无力的咳嗽起来，赵子霖跪下说道:“父皇，阿辞说的不一定是假话，他身子不好，您如今在气头上罚了他，若是真的伤了他……”

　　“朕再问你一次，你告诉朕……”

　　“皇上还是别问了，”云辞无力的抬眸，看着赵五，目光中有着几许悲哀，如同枯凉的水，他自嘲一笑，说道:“皇上早已经有了自己的答案，无论我说什么，皇上都不会信，何必再问我。”

　　“阿辞……”赵子霖第一次见他和赵五顶嘴，忍不住叫了一句。

　　赵五也盯着云辞，说道:“你在怪朕？”

　　云辞艰难的推开隐卫的手，转身离开，咬了咬唇，说道:“我自己去皇宫，皇上若是不信，我跪着便是。”

　　赵子霖想要去追人，却被赵五伸手拦住，赵五的目光看向那个踉踉跄跄的背影，对元宝说道:“你先回去看着他的身子，他若是真的不愿意承认，你随便找个理由让他去歇着，别伤了他了。”

　　元宝点头，刚要离开，赵五又叫住，狠了狠心，似乎有些犹豫不决，说道:“半个时辰之内不许管他。”

　　“是。”元宝公公恭敬的领命，随即跟着隐卫一起去了皇宫。

　　等人走后，赵五看向赵子霖，说道:“起来吧，去把人带来，朕亲自问问情况。”

　　赵子霖只好压下心中担忧，无奈的接下了皇上的令牌，走到城楼之下带人。

　　令牌相当于皇上亲临，守城的侍卫看见，立刻派人扯着栀媱和星辰一起上了城楼，又将百姓全部轰走，规规矩矩的跪下恭迎皇上。

　　江妙看着星辰被带走，立刻大哭了起来，无论守卫如何让拥挤，她似乎不愿意离开，赵子霖看了她一眼，皱了皱眉，说道:“一起带上来吧。”

　　守卫带着三人上了城楼，还没来得及跪下，星辰便看见云辞竟不在赵五身边，立刻转头看向赵子霖，赵子霖皱了下眉，轻声说道:“阿辞回了皇宫，辰姑娘不必担心。”

　　星辰眼看着赵子霖说的话摆明不是他自己想说的，可此时当着皇上的面，把她和云辞生生的扯在一起不是好事，她便也没有多问，恭敬的对着皇上行了百姓之礼。

　　赵五似乎对她的容貌有什么执念，只要看见她的容貌，总是有片刻失神和不可置信，星辰皱了一下眉，问道:“皇上？”

　　赵五忽然反应过来，轻咳了一声，问道:“刚刚发生何事？”

　　星辰道:“回皇上的话，刚刚栀媱姑娘冲动之下要杀李夫人，草民正好在李夫人身边，情急之下挡下了刀。”

　　“你会武功？”赵五皱眉问道。

　　星辰点头，“是，自小学过一些。”

　　“好，”赵五又看向栀媱，问道:“你为何要杀你的母亲？”

　　栀媱抱着头，两眼无神，听见问话忽然大声尖叫起来，“我没有……我没有母亲……”

　　江妙在一旁大哭起来，显然是被吓得不轻，赵五也皱起了眉，栀媱似乎已经疯了，无论他问什么都没有用，他便示意隐卫将她带走，随即看向星辰，问道:“你……真的是洛城来的？”

　　星辰有些疑惑，洛城是锦无让她说来骗骗皇上的，可她从小住在碧水村，碧水村确实也和曾经的江南洛城相邻，她和云辞虽早年离家不太会说家乡话，但即使说京话声音也都带了一些江南一带的软糯，一般人绝对不会分的出和真正的江南口音有什么区别。

　　她犹豫了一下，说道:“是，我来自原洛城，江南一带，但是在一个村子里，叫碧水村。”

　　赵五点了点头，“好了，朕知道了。”

　　星辰不再说话，赵五也没有叫她退下，反而是站在城楼边上向下看着，坊市皆已熄灭了灯，天下如棋盘，人人都是棋子，天命运转，人世沉浮。

　　等城楼上代表子时的钟声敲响，赵五转过头，问道:“你看，朕这天下如何？”

　　星辰愣了一下，随即立刻跪下，不明白赵五此言何意，揣摩了自己只是个普通市井百姓的身份，犹豫了许久，说道:“皇上息怒，草民一介女流之辈，只见江山风景如画，自然是极好的。”

　　赵五沉沉的目光盯着她，忽然蹲下了身子，抬起手指挑起她的下巴，正对着她的脸，说道:“这双眼睛真美，自然看见山河风光，都是美的。”

　　星辰不知为何心跳如擂，无论是蓝拂衣还是赵五，看见她这张脸后反应都太不正常，她顿了许久，垂着眸子避开赵五，说道:“承蒙皇上厚爱，草民愧不敢当。”

　　赵五放开她，说道:“起来吧。”

　　星辰立刻站了起来，刚要告退，赵五又道:“江山满目如画，便是要长长久久，朕治天下，就是要四海升平河清海晏，你可明白？”

　　星辰低下头，说道:“草民明白。”

　　赵五道:“记着你今日的话，朕不管你这张脸到底是怎么回事，日后无论你做什么事，都要记得朕今日之言。”

　　星辰说道:“草民记住了。”

　　赵五看着城楼外的时间长，江妙早已经干了眼泪，小小的身子在晚风中颤了颤，赵五上前拍了拍她的肩膀，说道:“你是江辉的妹妹吧？”

　　江辉正是在科举舞弊一案中跳楼身亡的学子，江妙小心翼翼的点点头，后退半步，躲在了星辰身后。

　　赵五也不介意她的失礼，说道:“朕给了天下学子公道，放心，这天下，绝不会再出现类似的事。”

　　江妙犹豫了许久，看了星辰一眼，两人立刻跪下，说道:“皇上圣明。”

　　赵五摆了摆手，说道:“你们先下去吧。”

　　江妙扯着星辰的袖子，星辰明知不该问，还是多嘴了一句，问道:“皇上，不知道……洛王世子呢？”

　　“小辞儿……”赵五道:“他在皇宫，放心吧，朕不会为难他的。”

　　“是。”星辰点点头，虽心急如焚，但也只好带着江妙先行离开。

　　两人走后，赵五也让赵子霖回去，城楼上剩下他独自一人，锦无才忽然出现，单膝跪地，说道:“皇上，乾坤市确有乾坤，如今实际掌权的魏家，极有可能与玄机阁有染。”

　　赵五点点头，目光变得极深，问道:“小辞儿和他们是什么关系？”

　　锦无道:“据属下所知，世子身为洛王嫡子，怕是被他们控制了。”

　　“玄机阁……”

　　锦无明白赵五的意思，说道:“玄机阁在朝中扎根颇深，这次舞弊一案牵扯的绝不仅仅是李大人一人，此等大事，是朝中处处有人行方便才做得到之事，皇上，当初评卷之人不止一人，绝不可能没有任何人知道外面的风言风语。”

　　赵五点点头，不止如此，天子监察百官，并非徒有其表，当初为何没有人告诉他李玉成进入乾坤市的事？李玉成堂堂二品大员，儿子怎会轻易被抓，又不透露半点风声？金流川和李玉成原本私交并不深，李玉成严谨至极，怎会随意让金流川去给云辞送药？江辉考完并未自尽，为何一日后自尽？为何又要在风口浪尖选择在风口浪尖的地方？为何乾坤市在锦无去查之后能迅速转移？为何那么多学子会忽然全部指证云辞？以及……审判之时，皇后身在后宫，怎么那么快的知道了赵子瑞被判刑的消息？

　　“这次是蓝拂衣搅了局”，赵五淡淡的说道:“小辞儿利用蓝拂衣对月染衣的感情，除掉了于廉，朕想知道，于廉，到底是什么人？”

　　锦无犹豫了许久，说道:“皇上，属下在乾坤市发现了一件事，未来得及确定，不敢多言。”

　　“你说。”赵五转头看着他。

　　锦无道:“于廉曾去过乾坤市，当了一样东西。”

　　乾坤市乃是出了名的黑市，里面越是地面上无法流通的东西越值钱，锦无拿出一个东西，双手奉到赵五面前，说道:“许是这就是玄机阁的目的，世子，被他们要挟了。”

　　赵五心头一颤，伸手拿出他手里的东西，他的手上是一枚纯黑色的陨铁，被完美的制成一片四角的形状，中间凸起一块，刻着小小的锦字。

　　“前朝锦衣卫？”赵五问道。

　　锦无跪下，说道:“这是前朝锦衣卫一等御前侍卫的标志，不过前朝锦衣卫有明有暗，当时皇上已经处置不少，一等锦衣卫，应该不会再存在了。”

　　“玄机阁……”赵五紧紧捏着这枚造型奇特的标志，说道:“是想复国？”

　　锦无说道:“如今没有确凿证据，而且玄机阁盘根错节，乾坤市应该已被他们收买，朝中势力众多，江湖上也名声极高，牵一发而动全身，皇上不可轻举妄动。”

　　赵五道:“朕明白，你先说说小辞儿的事吧。”

　　锦无道:“前朝皇室已亡，洛王是当初唯一支持前朝的王室，世子在京城备受冷落，他们怕是想利用世子复辟前朝。”

　　赵五想起云辞刚刚悲凉的眼眸，立刻问道:“你是说，小辞儿是不愿和他们合作，才设计杀了于廉？”

　　锦无看着赵五，点了点头，“据锦书所查，确实如此。”

　　赵五立刻跑下了城楼，说道:“回宫，传御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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