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 人人都爱不劳而获

　　胳膊上时不时传来一阵剧痛，牵动着浑身上下都隐隐痛着，他看着星辰离开的门口，淡淡的叫道:“锦无。”

　　“大爷……”锦无无奈的蹦了出来，星辰说的每一句话他都躲在不远处暗暗偷听，星辰实在认真，便全然没有发现，可他心里却仿佛比星辰让你还要历经起伏，以至于云辞叫他的时候，他愣了一瞬间后不自觉的又顺口来了句大爷……

　　就像是在开玩笑一样，像他什么都不在乎一样。

　　云辞似乎皱了下眉，却也没多说什么，他身体很弱，不知道能撑到什么时候，便长话短说道:“告诉沈梅，我要和那群学子住在一起，记住，无论冉大才子愿不愿意，我要和他住一起。”

　　锦无有些心不在焉，抬眼看见云辞满脸的苍白，忽然想起来给他拔毒时他那份坚韧，他心里一动，便放下了所有的顾虑，点了点头，“放心。”

　　云辞点点头，锦无亲自出马他也确实放心了，便看了一眼已经泛白的天色，无力的对锦无说道:“好了锦大少主您先出去吧，让我再睡一个时辰。”

　　“好，你好好保重，”锦无神使鬼差的说了句保重，云辞刚要闭眼被他说的愣了一下，笑道:“我就睡一个时辰，有什么保重的？”

　　锦无瞪了他一眼，很快便飞身离开。

　　沈梅知道云辞受了重伤，为了照顾他的身体，在早上一个个审学子的时候顶着于廉和周柏西的压力没有叫他，到了午后，实在是无法再偏袒下去，便派人将云辞带到了院子里，和数百学子放在一起，一个个等着刑部审问。

　　云辞腿软的几乎没法下床，沈梅派人前来的时候，他已经努力的试了一个时辰，才勉勉强强的走几步路，强撑着抬胳膊的时候，浑身都冒着冷汗，才终于让自己慢慢适应那入骨的疼痛，让外人几乎看不出什么异样。

　　锦无在暗处看着他一个时辰里无数次无力的半跪在地上又无数次艰难的站起来，无数次胳膊上的伤口渗出血迹又自己咬牙包扎，他平时见他如同孩子一样娇气，似乎像是什么苦也吃不得，可真正决定做一件事，他又仿佛什么都不怕，仿佛在这之前，他什么苦都吃过。

　　刑部官员对他算是恭敬，没有像平时押犯人似的押送他，反倒是站在他身后，等着他自己走出去，云辞清楚这是沈梅刻意交代的，便也承了这份情，在刑部小吏面前若无其事的走到了院子里。

　　三司特意提前审一次这些学子，就算是皇上给他们一次机会，坦白者罪减一等，真实举报者再减一等，云辞去的时候，已经有四五个学子认了罪，战战兢兢的跪在地上等候发落。

　　于廉第一个看见云辞，云辞自然也第一个看见于廉，要不是实在是苦大仇深，云辞差点儿都忍不住怀疑这老头子是不是喜欢他了，无论他在哪儿，于廉总能比任何人都快的找到他，然后一副恨不得吃了他的表情瞪着他。

　　“把云辞带上来!”云辞还没想完，老头还站在万军丛中点了他的名字。

　　云辞轻轻咬了下舌尖，让自己保持清醒，便如以往一般懒洋洋的说道:“本世子要沈梅大人亲自审问。”

　　于廉愣了一下，怒道:“你……”

　　“你什么？于大人，你不会忘了本世子的身份了吧？”云辞眯了眯眼，淡淡的说道:“本世子是四殿下的异性兄弟，洛王嫡子，没定罪之前，你没资格审我。”

　　“世子，你现在在贡院之中，就应当守这里的规矩!”于廉大声说道。

　　还没等云辞再说，沈梅就立刻打断，和稀泥一般说道:“算了算了，这次本就不算提审，只是简单问几句，于大人和世子何必如此在意？有罪无罪等明日试卷重审，皇上明鉴，自然就有分晓。”

　　“沈大人，今日虽未定罪，但也是皇上要求的审问，沈大人可不要掉以轻心。”于廉在一旁说道:依旧盯着云辞的方向。

　　“于大人多虑了，”沈梅笑着，不轻不重的反驳了他，随即看向云辞，问道:“那世子可愿承认你是否舞弊？”

　　“我没有，”云辞也淡淡的说道。

　　“世子可有要举报之人？”沈梅又问道。

　　云辞摇头，“没有。”

　　沈梅点点头，说道:“好，既然没有，世子便坐在一旁休息吧。”

　　“多谢沈大人。”云辞道了谢，刚要转身，忽然眼前一黑，脚步踉跄了一下，随即瞬间咬了下唇，压下头晕，若无其事的坐在一旁。

　　冉珏恰好在他身边不远，便担忧的问道:“世子没事吧？”

　　“没事，”云辞摇摇头，笑了一下。

　　冉珏看他脸色苍白，着实担心，便上前一步，问道:“在下略懂医术，不如让在下给世子看看？”

　　云辞打趣道:“不必了，看了也没用，又不能吃药。”

　　冉珏似乎有些为难，站在一旁又不肯走，于廉又叫了一个人，那人匆忙从人群中挤出来，一下子撞在冉珏身上，冉珏没防备，被撞在面前云辞身边，手几乎是本能的按着云辞的胳膊，正好是受伤的位置。

　　云辞疼的眼前一黑，差点儿忍不住一脚把他踹出去，将痛呼瞬间咽在口中，指尖微微颤了颤，随即强行压下，冉珏立刻抽回手，见云辞一瞬间煞白的脸色，立刻担心的问道:“世子你怎么了？可是被我伤到？”

　　“冉兄多心了，”云辞咽下口中涌出的血腥，恨的有些牙痒痒，依旧若无其事的笑道:“冉兄这种手无缚鸡之力的才子，怎么能碰一下就伤到了我？”

　　“那就好那就好，”冉珏点点头，连声感叹。

　　云辞笑着说道:“昨天不慎被一条疯狗抓伤了皮，没什么大碍。”

　　冉珏忙皱眉问道:“这贡院怎么会有疯狗，世子可是伤的严重？”

　　云辞笑眯眯的说道:“估计是外面的野狗，嫉妒人了呗，以为咬了我自己就能当人了。”

　　冉珏似乎有那么一瞬间愣了一下，随即立刻变得和平时无异，若不是云辞习惯可以看人那双眼，一定也会错过那双单纯清澈的桃花眼里，一闪而逝的阴鸷。

　　见冉珏不说话，云辞又笑眯眯的问道:“冉兄已经被审问过了？”

　　冉珏点点头，不再提之前的事，看向了沈梅，不仅叹了口气，“没想到这么多学子都走了投机取巧这条路。”

　　“谁都喜欢轻而易举得到的东西，若不是迫不得已，谁愿意辛辛苦苦的去求一个不一定能得到的东西呢？”

　　“千里之行始于足下，向来想得到什么，本应该付出百倍努力才是。”冉珏看了云辞一眼，淡淡的说道。

　　“冉兄，这些人买卖考题，取代了你的位置，你难道不恨他们吗？”云辞看了一眼已经自己承认的几个人，忽然又想起了自己，笑道:“还有在下的拙著，冉兄可会怪罪？”

　　“只是可惜而已，原本都是国之栋梁。”冉珏说话时仿佛带着无尽的可惜，声音轻轻的，真的如同一个忧国忧民的士大夫一般。

　　云辞也不再问了，忽然倒头靠在冉珏的肩上，气息有些虚弱，懒洋洋的说道:“冉兄，好歹你我都是那道士的朋友，我累的很，麻烦冉兄辛苦让我歇会儿了。”

　　冉珏被他突如其来的孩子气吓了一跳，不自觉的向后缩了一下，见云辞皱了皱眉，又若无其事的坐在原地，任由他靠在他肩上休息。

　　天色很快已经晚了，几乎已经看不清人，三司才允许贡院里坐着的学子回去，并将几个已经招认的学子带走。

　　云辞懒洋洋的睁开眼，重伤的身体如果一直动着还能撑上一段时间，休息了一会儿，反而又开始浑身无力。

　　他赖在冉珏肩上不走，冉珏似乎有些不好意思，看了他一眼欲言又止，等贡院的学子全都走完了，云辞才眨眨眼，颇为无赖的说道:“没力气走路了，劳烦冉兄送我回去……”

　　冉珏愣了片刻，随即小心翼翼的扶着他起身，云辞头晕眼花的，脚像是踩在棉花上，胳膊随着走路的动作痛的厉害，他微微咬了咬唇，在冉珏的搀扶下一步一步走着，过了片刻，冉珏似乎想起来什么，忽然问道:“世子，你住在哪里？”

　　“沈大人没和冉兄说吗？”云辞看了他一眼，笑道:“我听沈大人说要让我和冉兄住在一起。”

　　冉珏点点头，“沈大人是说了，只是怕委屈了世子……”

　　“不委屈，”云辞立刻打断，一脸无辜可怜的说道:“这偌大贡院数百学子，人人都恨不得杀了我，只有冉兄愿意收留我，我怎么能委屈？”

　　“只是他们不了解世子为人，清者自清，浊者自浊，世子保持本心，世人总会明白的。”冉珏像是安慰了他一句，随即也不再多说，扶着他回了房间。

　　贡院的房间简陋，本就不是让人休息的地方，临时用的床铺极不舒服，但云辞早已经累的快没有意识了，刚挨到枕头，还没来得及在和冉珏说两句，人已经睡了过去。

　　冉珏也没想到他睡的这么快，等了片刻听他呼吸平稳且轻缓确实是个睡着的人。

　　他把手放在云辞手腕上，安静的把了脉，随即掀开他的袖子，轻而易举的拆开他胳膊上的包扎，看到胳膊上即使小心翼翼保护依旧是血肉模糊的一片，他竟微微勾了下唇，流露出满目邪气，随即不屑的将绷带扔在脚下，点了云辞的穴道，从袖子里拿出了一瓶药，不要钱般的倒在云辞的伤口上，云辞在熟睡中忽然皱了一下眉，随即紧紧捏着手指，指尖微微颤了起来。

　　见到有效果，冉珏捡起地上染血的绷带重新给他包扎上，看了一眼贡院无人，竟闪身消失在房间。

　　在冉珏走后，云辞便睁开了眼睛，无力的轻咳起来，不过片刻，忽然在床边吐了口血。

　　他的脸色惨白如纸，锦无从暗处出现，正好看这一幕，担忧道:“没事吧？”

　　“没事，他给我治伤的，”云辞无力的说了句话，那药药性极重，他又被封了穴道，气血淤积，吐血也是意料之中，只是此时靠在床边，虚弱憔悴，再也没有一丝血色。

　　锦无把有些脏了的绷带换下，重新包扎一遍:“你若是这样下去别人要很快就发现了……”

　　“再撑两天……”他声音很低，如同天边要飘走的烟，一不小心就消失在眼前，“蓝拂衣什么时候回来？”

　　锦无道:“他也走了一段时间了，他不能离开皇上身边太久，应该也快回来了。”

　　云辞刚想说什么，又剧烈的咳了起来，牵动着浑身上下都剧痛无比，脸上全是冷汗，用尽力气压住咳嗽，说道:“你去保护她吧，不用管我了。”

　　锦无自然知道他说的是谁，让他去保护她他也求之不得，可看着云辞虚弱的厉害，便一时无法走开，“你现在身子太差了，如果有人为难你……”

　　“冉珏一定是去找她了，”云辞看着他，淡淡的说道:“这个人阴险狠辣，而且那道士信任他，你……咳咳……”

　　“我知道了，”锦无立刻阻止他再说话，皱眉说道:“你安心睡着，我派人保护你，谁都不要见。”

　　“嗯，”他知道此时他不答应锦无一定不会走的，便只好点了点头，乖巧的躺下，表示自己马上就去休息的决心。

　　锦无又担心的嘱咐两句，便立刻飞身离开，他刚走不久，房间周围果然气息一变，确实有高手守在了他身边。

　　云辞用没有受伤的手在袖子里拿出一根银针，刺在受伤的手臂上，他的手指颤了颤，随即咬唇拔出银针，又刺在另一个穴道，如此刺了许久，忍不住又吐了一口血，睫毛上像覆了一层白霜，玉颜清透，如冰做的美人，过了许久，脸上似乎恢复了一些血色，如同回光返照一般，他无力的倒在床上，很快便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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