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 心上人（一）

　　星辰在一品阁等着他，锦无刚一坐下，还没来得及夸一声星辰的女装，星辰便冷冷的问道:“他怎么了？”

　　锦无一愣，也顾不得夸星辰了，心思迅速百转千回，问道:“什么？”

　　星辰带着斗笠，语气却如严冬的冰，“锦书的杀手从不会迟到，除非有不得不迟到的事，除了查清真相，你作为锦书少主，唯一的事便是……保护他。”

　　锦无想起云辞的话，立刻嘻嘻哈哈的，说道:“你那儿听来的锦书的谣言，我刚刚确实在他身边，但他没出事，只是三司严查，我出贡院难……”

　　“不是，”星辰打断他的话，即使再尽量冰冷，到底还是夹杂了一份焦急和担心，问道:，“他到底怎么了？”

　　锦无刚想再编一个借口，星辰便提前阻止，“锦无，你就算不说，我总会知道的。”

　　锦无只好停下了话茬，隔着面纱看了一眼星辰，虽然看不清楚，但锦无敢保证那张脸上一定写满了担心，恨不得现在就回去看看，却还要尽量装的平静，甚至还能谈笑风生。

　　“他……你听说过刻骨吗？”锦无试探性的问道。

　　星辰心里一惊，问道:“邪毒刻骨？”

　　锦无点点头，叹了口气，“他被人暗算了，给他下了刻骨刚刚才拔除。”

　　星辰的身子似乎虚晃了一下，锦无不知为什么忽然就觉得心中有些酸酸的感觉，他不知道那是什么，便压住了那么一丝情感，然后说道:“已经没事了，熬过来了。”

　　“我不是说过要时刻看着他的吗？”星辰几乎是有些责怪的意思，“有你在怎么会有人能对他下毒？”

　　锦无愣了一下，星辰很少责怪人的，她虽然不是真的道士，但早就是一颗道心，凡事顺势而为，从不强求什么，也不去责怪什么，只是锦无见她第一次以这种焦急又责怪的语气说话，竟然是对他。

　　“对不起，”锦无低声说道:“四殿下去过贡院，他和四殿下有话要说，我离开过片刻，所以……”

　　星辰似乎揉了一下额头，刚刚那一瞬间，所有曾经不好的记忆向她涌来，因为她云辞所受过的苦难，这么久以来她想都不敢想的事，一瞬间似乎在她面前无限放大，她强压下不适，说道:“他现在……”

　　锦无道:“没事了，在休息，你知道刻骨只要拔毒时候熬过去就好了。”

　　星辰点点头，过了许久，看了一眼窗外，街边的小商小贩还在口干舌燥的叫卖，她忽然说道:“锦无，京城的桂花糕刚刚上市，甜的很，我试过了，你给他带些回去吧。”

　　“道士……”锦无犹豫了许久，他虽然大大咧咧，但很少和女子打交道:平时星辰还是男子时，他什么都敢说，如今她一下子变成柔弱的女子，他便有些不知所措，犹豫了半天，只好说了一句，“你别这样……”

　　星辰喝了口茶水，竟有些无力，似乎什么乱七八糟的案件都不想查了，她想见他。

　　锦无道:“过去的都过去了，你原谅他，也放过自己吧。”

　　“我哪儿有不放过自己？”星辰苦笑了一声说道。

　　锦无挠挠头，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还是说道:“你那么喜欢他，要是我，就算曾经有过什么难过的事，我也愿意重新开始。”

　　“关心则乱，”星辰淡淡的说道:“他现在，要不得喜欢。”

　　“可他……赵子霖说，他想要一个真心信任的人啊，”锦无这么说时，不知为何自己竟也有些莫名其妙的难过，他可并没有想过云辞需不需要一个信任的人，只是看着星辰的时候，他觉得星辰是希望成为云辞最信任的人的。

　　锦无心里忽然烦躁极了，仿佛要丢了什么一样，说道:“大不了你跟他坦白你做过什么，他要是不接受，你再这样默默的帮他好了。”

　　“算了，”星辰似乎把锦无的话听进去了，又好像什么都没有听进去，她又喝了一口茶，压下所有的心慌，说道:“先去乾坤市吧。”

　　锦无似乎松了一口气，他在让星辰坦白时，自己似乎也在期望着什么，他说不出来那是什么，可他明明是希望星辰坦白的，但在星辰不坦白时，他竟然莫名而来一丝轻松。

　　好像失而复得，他似乎有些害怕星辰坦白，因为他直觉云辞……纵使不够信任星辰，也已经喜欢星辰了，他有些怕这样的结果。

　　星辰敲了敲桌子，有些疑惑的问道:“怎么了？”

　　锦无吓了一跳，忽然意识到自己想了什么，立刻说道:“没什么，没什么。”

　　星辰没多想，转身先行离开，锦无看着她的背影，心中忽然想着云辞看着这个背影时是什么感受，云辞会不会像他一样，每当看到她，那一颗冰冷的心都仿佛热络了起来。

　　星辰已经走远，锦无也不敢多想，便立刻跟了上去。

　　乾坤市里总是昼夜不息的热闹，黄昏将晚的时候，旖旎苑的客人便是来往最多的，在这里留宿了一夜的人要回去，而新一天留宿的客人却刚刚赶来。

　　桐娘站在门口欢天喜地的迎接客人，轻罗小扇，掩面巧笑，一举一动都风流魅惑，半老徐娘却不比楼中任何一个女子少了一丝韵味。

　　锦无和星辰站在不远处看着，锦无办起正经事来也有个锦书少主的样子，看着旖旎苑冷冷笑了一下，“她就是桐娘？”

　　星辰点头，“我见过她一次了，这个女人不简单。”

　　锦无怪异的看了她一眼，星辰此时穿着一身浅紫色的衣裙，身姿娇小，即使带着斗笠，依旧有些小家碧玉的感觉，“这个女人”这种话从她嘴里说出来，总有一些莫名其妙的怪异感，锦无便没忍住笑了出来。

　　星辰瞥了他一眼，没改掉道士的习惯，觉得自己带着个斗笠眼神没有杀伤力，便不理他抬步走向桐娘。

　　锦无赶紧止了笑跟上，桐娘一眼就认出了她，依旧挂着魅惑至极的笑容，放下手头的顾客，走到星辰身边，上下打量了她一眼，问到，“小姑娘想清楚了？”

　　星辰没有理她，和锦无径直走向里面，桐娘也不恼，招呼了人招待客人，便亲自将两人领到了雅间。

　　星辰坐下喝了口茶，锦无本想拦她一下，星辰却按着锦无的手，说道:“没事的，桐娘不至于在这茶水里下毒。”

　　“小姑娘说的对，”桐娘走路时优雅至极，仿佛一步一莲，又如同仙子起舞一般，轻巧又不失妖娆。

　　她缓缓的走到锦无身边，伸手摸了一下锦无的脸，锦无勾唇笑了一下，随即抬手握着桐娘的手腕，大惊失色的叫道:“姑娘你做什么，本公子可不是随随便便什么人都碰的。”

　　“有意思，”桐娘丝毫也不生气，从他手里轻轻的抽回手，走到星辰面前，“不知道这位公子和小姑娘是……”

　　“他是谁不……”

　　“本公子是她的心上人。”星辰话还没说话，就被锦无一把抓住手腕，瞪着桐娘说道。

　　星辰的手似乎微微僵了一下，随即立刻理解了锦无的意思，这件事最后是要由锦书出面的，星辰不能和锦书有接触，所以锦无必须要留下来和星辰一起，除了这个方法，没有更好的方法给锦无一个合理的身份。

　　想到这里，她便没再刻意抽回手，对上桐娘疑惑的眼神，轻轻点了点头，“如此桐娘可还要看我的脸？”

　　桐娘似乎有些将信将疑，锦无便动了下手腕将手指和星辰扣在一起，微微扬起了嘴角，说道:“桐娘，她的脸可不是一般人能看的。”

　　“锦书的杀手，据说一生都不可动情，”桐娘笑了笑，她一直当星辰是锦书的人，便也怀疑起了锦无的身份。

　　锦无另一只手从怀里摸出来一个东西，抬手放在桐娘面前，笑意冷了一些，“那我呢？”

　　桐娘立刻跪下，“参见少主。”

　　星辰疑惑的看了锦无一眼，见桐娘看了过来，便立刻收回目光，若无其事的将手离开了锦无的手。

　　桐娘站了起来，除了刚才那一瞬间的恭敬，倒也不再拘谨，笑道:“没想到这么一件事，还劳烦少主亲自出手了。”

　　“科考乃是国之根本，皇上甚是重视，还望桐娘知道什么，就如实说了。”锦无把手上的金牌收了起来，笑着看着桐娘，如同他不是少主，而是一个纯良开朗的少年郎。

　　“传闻少主是曾经主上亲传弟子，深得皇上信任，桐娘确实应该知无不言，”桐娘做了下来，伸手倒了一杯茶喝下，说道:“但是乾坤市有乾坤市的规矩，旖旎苑也有旖旎苑的规矩，即便是少主，也不该破了这规矩吧？”

　　“桐娘在这旖旎苑有近二十年了吧？”锦无拿着茶杯细细的品，看了桐娘一眼后问道。

　　桐娘点点头，“妾身在旖旎苑的时候，主上还在锦书。”

　　锦无忽然一笑，那笑极冰冷，桐娘惊了一下，还没来得及反应，锦书手上的匕首已经架在她脖子上，一只手还稳稳的端着茶杯。

　　“师父说桐娘喜爱和人比武，果真没错啊，”锦无把茶喝了，在桐娘的脖颈边微微翻了下手腕，她白皙的颈边瞬间出现一条浅色红痕。

　　锦无的速度快到桐娘根本来不及出手，星辰是和桐娘交过手的，所以一时间甚至觉得有些不可置信，锦无平日里还是隐藏了武功，锦书少主的武功也确实像传闻一样深不可测。

　　桐娘明显的微微咽了下口水，平时眸中魅惑的神色也消失了，她尽量保持着平静说道:“少主，不至于为了此事就杀了妾身吧？”

　　“桐娘，这刀是师父给我的，你应该清楚这刀的用处吧？”

　　锦无拿手指轻轻敲了敲刀身，原本总是一股杀伐之气的匕首在刺伤了云辞之后变得清亮无比，看上去竟成了君子之风，不过这并不妨碍它伤了人后人会感受到凌迟般的痛苦，这点，锦无已经用别人试过了。

　　桐娘神色变化了一瞬，轻声道:“染月……”

　　染月是这刀的名字，不过锦无的师父似乎不太喜欢这个名字，很少提到，因此锦无也不太喜欢这个名字，就很少再提。

　　桐娘的目光落在刀上，目光似乎染上了回忆，说道:“这刀自从到了主上手里，总是一股挥之不去的杀气，没想到在少主手里，竟见到了它本来的风采。”

　　星辰听了这话，立刻转头看向锦无，锦无也皱了皱眉，桐娘似乎还在怀念着什么，可星辰和锦无都清清楚楚，这刀之所以变化，是因为云辞的血。

　　星辰一时间也忘了自己来干什么了，又几分焦急的问道:“这刀原本的主人是谁？”

　　桐娘看了她一眼，锦无按着她的手，示意她别多想，桐娘却浅笑一声，说道:“月染衣。”

　　星辰的手骤然握紧，月染衣，月染衣，这个名字出现过太多次了，每次出现都和云辞有着莫名其妙的联系，而云辞又和月染衣长着极相似的容貌，甚至如今，云辞的血竟让他的刀变成了原本的样子。

　　如今再说云辞和月染衣没有任何关系，连星辰都不信了，可是那么多年前就已经死了的月染衣，和云辞到底是什么关系，为什么这么多年毫无动静，如今却忽然一下子蜂拥而出。

　　锦无紧紧握着她的手，目光寒凉，看向桐娘，把刀收了起来，问道:“说吧，李玉成和这次的科举舞弊案究竟是什么关系？”

　　桐娘看了二人许久，说道:“妾身并不知道李玉成与此有何关系。”

　　“桐娘……”锦无冷冷的说道:“乾坤市这些年皇上极少看管，可你别忘了，乾坤市如今依旧在锦书的庇护之下。”

　　“妾身自然不敢忘，”桐娘说道:“只是少主当清楚，妾身知道了这件事而不说，那就是包庇，不用少主前来，乾坤市主早就杀了妾身，所以妾身只是收留维护了一个旖旎苑的女子，和这件事并无关系。”

　　“桐娘倒是一手好算计啊，”星辰冷冷的说道:桐娘这种方法，又能尽量知道情报贩卖，又不会使自己惹祸上身，倒是最狡猾的做法了。

　　桐娘也微微笑了一下，在这乾坤市做事，没有任何手段是不行的，乾坤市的存在本就是依靠手段讨巧，一个没有任何手段的人，在乾坤市根本就无法存在。

　　星辰倒也了然，便懒得再说什么，道:“我要留在这里，直到这件事查清。”

　　桐娘用扇子遮着脸，轻轻一笑，有些暧昧的看向锦无，“少主可愿意心上人在妾身这种地方？”

　　锦无看了眼星辰，又牵起她的手，对桐娘说道:“桐娘放心，本少主会一直在这里陪着她。”

　　桐娘点点头，笑道:“好好好，妾身日前得罪了，没想到小姑娘竟是少主的人。”

　　星辰皱了皱眉，但锦无握着她的手微微紧了些，她明白锦无是担心桐娘刁难她，便顺水推舟的微微扬了扬眉，说道:“桐娘现在知道也不晚。”

　　桐娘的扇子摇了两下，勾起一抹冷笑，随即起身离开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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