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四十一章 大义凛然

　　“只是……陛下能否规劝一番端王殿下？”

　　“哦？”延庆帝的声线连一丝起伏都没有，而且还面带微笑。

　　钟国公一脸苦哈哈的样子：“请端王殿下……饶了臣吧，臣实难从命！”

　　“爱卿是在说……修齐……做了什么吗？”

　　“臣以为……陛下应该是知晓的。”

　　“朕……不知晓啊！”知晓什么？赵谌几乎是整日在他的眼皮子底下，他搞小动作，他这个做父皇的岂能不知，他的所作所为没什么值得知晓的。所以……这是钟国公在栽脏。

　　“这……那陛下只当是微臣多虑了吧。”

　　延庆帝仍然笑着：“多虑？”

　　“这……”

　　“爱卿在这文德殿里，说了半天……是在说废话吗？”废话肯定不会，栽脏陷害是一定的。

　　“是臣的错，还请陛下责罚。”

　　延庆帝负手在身边，走下了玉阶，来到了钟国公身边：

　　“朕来猜猜，今天钟国公是来干什么？”

　　“是不是因为，那日接风宴上……那些个文官说了些不中听的，朕没帮你出头，你以为定是修齐与朕说了什么钟国公的坏话？”

　　“臣不敢这么想。”

　　“不敢，就是说……确实是这么想的了？”

　　“臣万不会有此念头。”

　　钟国公跪在坚硬的地面上，已有许久，膝盖生疼，却在如此紧张的情形下，不敢动。

　　“那就是因为……钟国公听闻……修齐要到兵部任职之事？”延庆帝是在说两点：第一，钟家眼线遍布，这消息还真是灵通！第二，心大的开始管起皇子的事了，手伸的真长。

　　“呃……臣……才听陛下提起。”钟国公装不知道。

　　“现在知道也不晚，爱卿不妨说说你的看法？”

　　“臣以为，端王殿下，品行贵重，自然是……当得起的。”

　　“延庆帝一边踱着步子一边摆弄着扳指儿：“品行贵重！爱卿有话……不妨直说吧。”

　　“陛下既然提起了……臣以为，以为……到了兵部不妨……从底层的小吏做起……方能知之甚详，本事方能得以积累，晓得为官是怎么回事，才能……当好陛下的臣子。”从小吏做起，有些私密的事……他暂时就不会知道兵部了，陛下自然也无从知晓……到时候寻个大错处，直接让他离开兵部。

　　延庆帝或许没猜透他的想法，但是有一点却非常清楚，他亦不想让赵谌得势。

　　呵呵，左相于家，右相蒋家，甚至母家势微的路家，都不想让赵谌得势……

　　可是这事儿，是他这个陛下说了算：

　　“朕以为爱卿久居朝堂，合该对这为官之道颇为精通。”

　　“陛下过奖了，钟家一直以来，都只看重学问，为官之道……只知其一，不知其二。”那意思似在说：钟家是清流人家，什么是为官之道？不知道。

　　“那依爱卿以为……修齐若为小吏……哪个敢使唤他？他做的不当的地方，谁敢指正他？”

　　“这……”

　　“钟家的门生敢为？”

　　延庆帝这话问的，让人不好回答，说敢，显得清流，倒是难免有藐视皇子之嫌，说不敢的话……刚才谁说自己不懂为官之道，暗示自己是清流人家的。

　　所以钟国公犹豫了一下：

　　“自是……不敢！”还是选择了为官之道。

　　延庆帝冷笑了一下，语调倒是轻缓，可说出的话难免让人胆寒：

　　“不敢？还有你们不敢的吗？”

　　钟国公的膝盖跪的生疼，却还是赶紧俯首下去，态度诚恳的认错：“微臣不过是肺腑之言，请陛下恕罪！”

　　“爱卿……朕自己的儿子，自会管教，你们……是不是管得太宽了？”赵谌是皇子，难道还得听你们钟家的？

　　钟国公立起了上半身，仍然跪着：“陛下，皇家之事不是一家之事，而是天下之事，端王殿下代表着皇家的脸面，他一人之成败，从长远看关乎国祚，万望陛下慎重！”说得那叫一个大义凛然，浩气长存！

　　“国祚？现在朕还好好的活着，你们就惦记起了……”

　　钟国公面上一副大惊失色，诚惶诚恐的样子：“微臣并无此意！”

　　“那钟国公是什么意思？”

　　“陛下，您不能因为端王殿下几句话，就疑心微臣啊！”

　　“嗯？”延庆帝一皱眉，他这御前有钟家的眼线？门外的钱松茂听闻也是身子一抖，心中暗忖：这钟国公也忒缺德了，他们御前的这些人，碍着他什么事了？还是想借着陛下的疑心，清理几个，以便于安插自己的人进来？

　　“端王殿下，想是对微臣有什么误会，陛下您不能听他一面之词啊！”

　　“一面之词？”

　　“他……在陛下面前说了什么，微臣不清楚，但是微臣不过是拒绝相助于他呀！”

　　“微臣……只想忠于陛下而已。”

　　“端王殿下，年轻气盛，多年为质，壮志未酬，对微臣的拒绝心有不满，微臣也能理解，可是……臣，真得不能做那等违心之事！”

　　钟国公甚至还挤出了几滴眼泪，说得是情真意切。

　　延庆帝要是没和赵谌接触过，几乎都信了钟国公，赵谌意在储位，回国拉拢母家相助。

　　可是……赵谌，他私下是见过的，父子二人独处的时候，从头到尾，他一句钟国公都没提过，就连指桑骂槐，含沙射影都没有。

　　更甚至，他曾刻意引导他，说出来关于钟家的事，他也是绝口不提，连个眼神或是表情都没有丝毫对钟国公的不满。

　　所以……赵谌说钟国公什么坏话了？一个字都没有。

　　尽是对自己这个父皇……一片孺慕之情。

　　延庆帝放下心来，原来不是出自己身边出了叛徒，是钟国公想当然了，以为自己最近对他不客气，是因为赵谌说了什么得缘故。

　　同时，门外的钱松茂也松了一口气，还好还好！

　　“钟国公是如何得知，修齐与朕说过什么……关于钟家的话？”

　　“这……微臣只是以为……以为罢了。”

　　“不知道的，朕还以为，这御前……有钟家的人呢！”

　　延庆帝的话吓得钟国公立时又是一个叩首：“微臣不敢！”

　　延庆帝望向跪仗在地的钟国公，心中冷笑，钟家的人安插在御前？那也得有那等本事。

　　“哎呀！朕一直以为钟国公是朝中一股清流，却不想……也喜欢做这等，捕风捉影之事。”

　　“陛下恕罪！是臣的不是，臣不该……妄加揣测！”钟国公还想继续编排赵谌，延庆帝打断了他的话：

　　“实话告诉你，修齐……归来数日，从未提过钟家一个字！”

　　钟国公心中咯噔一下：赵谌什么也没说？那这老皇帝最近这般待他是……因为什么？是因为邕亲王府？还是……他猛然想起了，钟府的那位年长的幕僚曾经提到过，陛下为什么疑心了钟家：

　　一来是赵谨在大晋国门之外和钟槐的对话，有刻意引导的成份；

　　二来延庆帝通过宋妧和岳家巷的纷争，知晓了钟家暗自养人等着忤逆之事；

　　三来……定是赵谌或是邕亲王府做了什么，或是发生了什么事情，是钟家不知道的。

　　他悔没有听那年长幕僚的话，擅自行动，来延庆帝面前诉苦，栽脏赵谌，才造成现在如此被动的局面。

　　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他也不好圆回来了。现在他已经是骑虎难下了，这种超出了自己掌控的感觉，让钟国公有些……怕了。

　　“钟国公，没什么要说的吗？”

　　钟国公有些颓然的闭了闭眼睛：“臣……知错了。”

　　“那……钟国公刚才提及的，修齐关乎国祚之事……该当如何？”

　　钟国公心思飞转：已经走到这一步了，就此退缩了吗？别说老皇帝，就是赵谌那小子能忍一时之气，也不会忍钟家一辈子，早晚要对钟家出手的。

　　他心一横，立起上半身之后向延庆帝微一拱手：

　　“微臣以为，兵部事务繁杂，不适合端王殿下历练，不如……”

　　“嗯？”还敢提？

　　“微臣听闻，昭华世子要与宝璋郡主完婚，宋定武夫妇定会从光禄城返回，不如就让端王殿下前去光禄城，暂代主帅之职！”

　　延庆帝差点被说乐了，兵部的事繁杂，驻守边城就不繁杂了吗？

　　“是吗？”

　　“光禄城是重镇，城高墙坚，亦有重兵把守，殿下前去，可保其平安无事，许会争得些军功。也便于殿下日后立于朝堂之上，陛下便可用之。”

　　“反而是派驻兵部，出了差错，即是陛下也不好替他说情！”

　　钟国公这一番话，怎么听都是肺腑之言，一心为皇家，为端王殿下。可是延庆帝却是不敢信的，狼子野心不得不防：

　　“在兵部出得差错？钟家的门生都是干什么吃的？”

　　“臣幸得陛下信任，却也不敢因私废公，徇私枉法！”大义凛然的样子，在这个时候分外好用，延庆帝也是无法反驳的。

　　“呵呵！”

　　延庆帝就想着，钟家难道是打算让赵谌在山高皇帝远的光禄城，死于非命？

　　那他……要不要顺了他的意，看看钟家到底要干什么？

　　延庆帝琢磨着这钟国公，即有此意，明日小朝会，一定会群臣共谏，再加上左相于大人，右相蒋大人，赵诩的母家路家，都见不得赵谌好的，参上一脚……

　　他纵是一国之君，也是不好拂了群臣的意见，所以延庆帝选择了先安抚了钟国公：

　　“嗯，钟国公一片忠心为国，是朕错怪你了。”

　　“陛下何错之有？此番也无非是关心端王殿下与微臣生了嫌隙，影响朝局。”

　　“嗯，钟国公果然大义。”

　　“谢陛下宽宏，微臣今日失礼之罪！”

　　“你我君臣之间，自是不必说这些。”

　　“天色也不早了，钟国公也早些回吧。”

　　钟国公这才颤巍巍的起身，退了三步后，有些蹒跚的出了文德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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