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五十五章 各花入各眼

　　赵诚大步走在前面先进了屋，程诺留出几步远的距离，才缓缓的行动起来，跟在后面，裙裾几乎不动，不慌张不在意，仿佛是在完成任务。

　　赵诚先一步坐在主位上，瞧着莲步轻移的程诺，开了口：

　　“坐吧！”

　　程诺微福了福身：“谢殿下！”

　　随后便规矩、优雅的坐在了左下首的位置上，依然微垂着头。

　　赵诚打量了这房间的布置，点了点头：

　　“你这里……倒是别有一番风雅！”

　　“殿下谬赞了！这些东西只是妾……随意而为，亦有太子妃殿下的成全……”

　　“只不过是些难登大雅之堂的小情趣罢了，当不起殿下的夸赞！”

　　“嗯，太子妃一向公允！”

　　程诺微微含笑：“殿下说的是！”

　　赵诚观察了程诺的神色，她不似其它妾一样，蓄意的恭维太子妃，或者是明着夸赞太子妃，表情和动作却是不甘愿的。

　　程诺……似是真心觉得太子妃还不错。

　　所以……赵诚又试了试：

　　“最近……宫人们可还周到？”

　　“回殿下的话，自然周到！”

　　“宫人，捧高踩低自是有的，你也不必怕什么，东宫一向规矩清明，尽管说出来便是。”

　　程诺抬起头，眉目含笑的看向赵诚：

　　“殿下，此等人之常情也要责怪吗？”

　　赵诚弄茶的手一顿：“不该吗？”

　　“如果依着规矩自是应该的，如果依着人情的话……”

　　“妾……私以为却是没什么必要了。”

　　“哦？”

　　“殿下，妾以为法理之外无不是人情，只要不是太过份的……却是没必要责怪的。”

　　“嗯，也算是有理。”

　　赵诚换了神色，一脸严肃认真：“可是这家国天下，却不可纵容这样的行为！”

　　“殿下，妾不懂朝政，但是一国之家与一府之家……大道亦同，想是也差不了太远吧。”

　　其实，赵诚这一句话是故意在试探，给她挖坑。

　　程诺并没有上当，而是进退有度的，说出了自己的观点。

　　不禁让赵诚刮目相看，不是因为她的这番见解。

　　而是她并不似其它的妾，逢迎他，见他变了脸色，便顺着他说了。

　　赵诚左右看了看，又见一副心经的小楷的字，挂于墙上，他不禁走过去看，心中大赞：

　　“这等水平，堪称大家水准了。”

　　程诺缓步跟在身后，即不上前自夸，亦不解释，仍然静的出奇。

　　赵诚又翻了翻她的书案之上，都是她的一些随笔：

　　“这都是……你写的诗？”

　　“回殿下的话，词句粗糙，亦经不起考究，实在惭愧！”

　　“程昭训谦虚了，这诗词也还不错。”

　　“殿下过奖了！”

　　赵诚突然转身看向她，只见程诺的面上依然挂着得体的微笑，一丝得意也无。

　　这与坊间传说，那日大闹酒楼，上赶子找宋妧的麻烦的程诺，判若两人啊！

　　难道是传言有误？

　　还是宋妧那小丫头，一向不吃亏，下手收拾她，过程众人并不清楚，所以误会了？

　　赵诚想到这就想再探一探：

　　“你……与阿谨……”

　　“殿下说什么？”

　　“你心里还有阿谨吗？”

　　程诺抬起头，坦然的望着赵诚：

　　“殿下，昭华世子现在是宝璋郡主的未婚夫，这件事无人不知！”

　　“听着有理有据，却不似真话！”

　　“殿下要听真话？”

　　“你说呢？”

　　“妾尽管曾倾慕于他，可是妾已经为他努力过，然而无缘无分，所以是该放下了。”

　　“妾毕生无憾！”

　　“你不怪他吗？”

　　“妾觉得，他有他的选择，他并没有错！”

　　“而妾所作所为，亦是为了自己的念想，同样没有错。”

　　“我与他，从头到尾连个萍水相逢都谈不上，又要怪他什么呢？”

　　程诺说完这些早就准备好的词句，呈现出练了无数遍的表情动作，心都在淌血，可是……一切都不能改变了。

　　她只有一路向前，才有出路！

　　赵诚点了点头，未曾察觉程诺的心中所想，只觉得……

　　赵谨真是眼瞎了！

　　放着这样一个成熟稳重、心胸豁达，又颇具才华的大美人不要，非得喜欢那个说哭就哭，来了脾气就打，经常闹小姑娘脾气的宋妧！

　　宋妧不就是长得漂亮、明艳些吗？

　　和双子星有些关联，有些用处吗？

　　眼前的这个也不差啊！

　　两个都娶能误了他什么事？

　　不过这样也好！让他得了个便宜。

　　“你说的也对，正所谓各花入各眼，宝璋郡主自有宝璋郡主的长处。”

　　“殿下说的是！”

　　赵诚认真的看了她几眼后：“本宫还有事，改日再来看你！”

　　程诺微曲膝，半低着头：“恭送殿下！”

　　赵诚领着人浩浩荡荡的回了前院，自己的书房。

　　他在处理公事时还想着，程诺的这才学，到底是个什么模样？

　　又过了几日，太子东宫出了一件大事。

　　王良娣流产了，是个男胎。

　　因为东宫只有太子妃诞下的一个哥儿，是为皇太子，可又体弱多病。

　　姐儿什么的，倒是有好几个，这子嗣凋敝，实在是赵诚的心病。

　　所以赵诚很重视这个未出世的孩子，现如今他正一脸冷肃的坐在太子妃院子里的正厅，看向底下一众莺莺燕燕，程诺亦在其中。

　　这时候一个宫人模样的跪着向着爬了几步：“太子妃殿下，求您为我们王良娣做主啊！”

　　“休要吵闹！”

　　那宫人立刻低着头，微微啜泣着，不敢再大闹。

　　“你且细细说来，这是怎么回事！”

　　“不瞒太子妃殿下，我们王良娣前几日早起就觉得头疼的很，就寻了御医，弄了些安神的薰香，想要好好休息。”

　　“可谁知三日后，王良娣的头疼并没有好转，却是……出了血！”

　　“御医们一查方知，那薰香被人换成了害人的东西，才致我们良娣流产！”

　　“嗯，可知是谁？”

　　“不瞒太子妃殿下，三天内有路昭媛、冯昭媛、路承徽来过。”

　　这宫人话音刚落，底下就是一片伸冤之声：“太子妃，妾冤枉啊！”

　　“之前呢？”

　　“之前，多有人来探望王良娣，却是记不清了。”

　　太子妃羸氏又询了御医，发现御医这里倒是没什么问题。

　　“殿下，您看……？”

　　赵诚点了点头，明白这件事的始作甬者，一定是在这群女人身上了。

　　太子赵诚向下扫了一圈，可是看每个人都像，也都证据不足，所以看每个人也都不像。

　　赵诚的目光，扫到程诺时，只见她神情自若，不慌不忙，不愁不思，不嘲不讽，更没有幸灾乐祸，似一朵出水芙蓉，满满的置身事外。

　　再次感叹，赵谨真的瞎。

　　他想试一试她：“程昭训以为如何？”

　　太子妃很意外，程诺这样子的，东宫也有两个，却不见太子殿下格外关注，随即也看向了程诺。

　　程诺端庄优雅的走上前来，蹲跪于地：

　　“殿下，妾以为……众姐妹想是都一心为了殿下的，许是误会或者……一时想岔了而已。”

　　赵诚冷然的吐出疑问：“嗯？”

　　“现下，事情已经发生了，不如想想……该如何补救才是。”

　　“补救？”

　　“王良娣小产，必定身子有了亏损，还应该仔细调理，免得日后，影响东宫的子嗣。”

　　“再有，妾听闻王良娣是王家的嫡幼女，亦是深得老夫人、王大人的宠爱，现下这样……”

　　“少不得也要跟着王良娣心疼受罪。”

　　一旁的伺候王良娣的宫人，可不干了，义愤填膺的大声质问：

　　“程昭训！你这是要大事化小，小事化无吗？”

　　“你不想着为我们良娣寻个公道，却要粉饰太平，你是想包庇谁？”

　　程诺慢慢转头看向这宫人，温温柔柔，没有丝毫的怒意，倒显得那宫人气急败坏，失了分寸：

　　“我能体谅你的心情。可我却觉得，王良娣身为你的主子，与寻个公道相比……”

　　“你更应该想办法把王良娣的伤害降到最低，才是第一重要的。”

　　“至于公道……，自有殿下和太子妃为王良娣做主，不必忧心。”

　　“这种事万一是误会一场，弄的大家惊疑不定，再出些什么岔子，不利东宫。”

　　那宫人不依不饶，大声的斥骂：“胡说！怎么可能是误会？你这是畜意纵恶，是何居心？”

　　赵诚听懂了她的意思：

　　第一，知道是谁能怎么样，孩子已经没了，这些女人都是各家送来联姻的，他还想以此拉拢各家势力，纵是查出来是谁干的，总不好轻易打杀了。

　　第二，王良娣的娘家势大，不好得罪，他亦要安抚，免得失了臣子的拥戴。

　　这两件事之间如何平衡才是关键！

　　只有他这个太子殿下能顺利登基，这些联姻的女人们才能好。

　　反之亦然。

　　这才是东宫的核心利益！

　　真相可以慢慢查，暗中查探亦可以让下手的人放松警惕，更易得到真相，像现在这样大张旗鼓的，反而不成。

　　但是无论真相如何，都大不过东宫的核心利益。

　　赵诚点了点头，他差点被子嗣的事，气昏了头。他表示认同的点了头，和太子妃交换了下眼神后：

　　“此事便交由太子妃全权处理吧。”

　　太子妃羸氏起了身，微微一福：“臣妾谢殿下信任！”

　　太子赵诚起身就要向外走，到得程诺前旁时，轻声说了句：

　　“起身吧！”

　　“谢殿下！”

　　赵诚再没说话，大步的走了出去。

　　太子妃羸氏也颁了旨意安抚王良娣：拿出最好的药的补品，又向太医院请最好的妇科圣手，为王良娣调养身子。

　　众人依品级陆续撤出太子妃的院子。

　　程诺由于是新来的，品级低，又不得宠，所以她一直没动，落到了最后。

　　“程昭训，请留步！”

　　程诺心中得意，然而面上依旧平淡，缓缓的转过身，福了福身：

　　“妾，听候太子妃吩咐！”

　　“程昭训客气了，坐下说吧。”

　　程诺依然坐在了椅子上，目不斜视，看上去端庄贤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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