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下棋之人

　　玳瑁村靠着大山，且非进京的必经之路，过路的商旅很少。正由于此，出入的道路原本因为日久失修，崎岖难行。官府认为这里的道路没有投入钱财修整的必要。

　　再者无论是后梁还是大晋的居民们大都喜欢临水而居，生活更方便些。而村子离着最近的扬子江也有几十里的路，有点偏远。

　　尽管如此，这里远离了繁华却安静祥和并不贫困。

　　原因在于，村东头的一户宅院。

　　宅院的主人只道姓百里，是一个体弱多病的公子，常年靠药物维持生命。然而他待村里的百姓却是极好的。

　　原来的玳瑁村很是穷苦，吃了上顿没下顿，好多人家稍有些本事都会变着法的离开。

　　一切随着这位公子的到来，悄然而变。

　　他合理的规划玳瑁村数量不足的农田，合理种植，让有限土地得到最大化的利用。

　　组织百姓们上山采摘一些果子，制成果干后贩卖。

　　收购扬子江岸边渔民打上来的一些水产品，制成鱼干或是其它，进行贩卖。

　　凡此种种。

　　百姓们的日子终于好起来了，因此玳瑁镇留住了想出去的人，说白了到哪里去还不都是为了口饭吃？既然在家门口就能做得到，又何必离开？

　　村民们对这位公子千恩万谢。

　　得知这位公子之所在搬到这里居住，是因为身体不好，需要在山清水秀、四季温暖的地方将养，方能减轻病痛。

　　大家自然对百里公子千般照顾的。

　　就比如现在，后梁皇家六皇子常治乔装打扮成平民模样，轻车简从，到了玳瑁村。

　　一名年约10岁的小童拦住了他和一名侍从的去路：

　　“你又来找公子的吗？”

　　“正是！”

　　“公子体弱，需要静养！”

　　“在下是他的朋友前来探望，并给公子带了些药材！”

　　“这样啊？那你放下东西就出来吧，不要耽误太久了！”

　　“请放心，在下不会耽误公子休息的。”

　　说着便径直的奔向村东头的宅院。

　　大梁皇家枝繁叶茂，皇子众多，但是成气的却不多；而六皇子常治就是这不成气中的一个；生母是奴婢出身，没有外戚加持，从小不得重视，教养和才学也是没拿得出手的东西。有时就连老皇帝对他也有一种平凡的记不起的感觉。

　　书童博闻脚步轻轻的走进院子，规规矩矩的低头禀报：

　　“公子，他又来了！”博闻抬头望过去，只见百里蓬在院子里的躺椅上晒着太阳、闭目养神。他出生时便不足，身体孱弱，他的母亲便给取了‘蓬’这个字，只希望他能够：蓬生麻中，不扶自植。长大后又给他取了字：添筹，寓意能够岁岁添筹，长寿百年。

　　百里蓬听了后只淡淡了应了一声：“嗯，知道！”

　　“公子如何得知？”

　　“村民们体恤我，知道我喜静，从不在我这宅子附近喧闹，就连不得已的路过都轻的很！”

　　“而刚刚却有马车声！听声音停在了离大门有些距离的地方，一定是怕打扰了我。”

　　“而且一听便知只有一匹马，脚步声也并不繁杂；想必不是什么大阵仗的贵人。”

　　“但，却是有所求的人！”

　　“他的脚步声，沉稳有力，不急不躁，和前两次来完全一致！”

　　“哦！这个季节蚊虫都躲了起来，而这艾叶的味道还如此清透，也就只有他了！看来人已经到了近前了！”六皇子常治喜用艾叶为主材做香包，明着是防蚊虫，实则是防一些暗地里伤人的手段。

　　“博容，去迎客吧！”话音刚落便响起了规律的敲门声。

　　“公子，您真神了！”

　　“你要是多看多听多思也可以做到的，也不算什么难事！”

　　不多时，博容便领了六皇子常治到了百里蓬跟前，只见常治躬身行了叉手礼：

　　“公子近日别来无恙！”

　　“六皇子客气了，在下只是一介布衣当不起您如此大礼！”说着便回了礼。二人随即在院子里的桌旁落了座。

　　“我见公子最近气色好了许多，想是这里环境宜人的缘故！”

　　“这里环境自然是没得说，不过还是殿下的药效果非常不错！”你给我药治我的病的事情我领情，不用特意提醒。

　　“今日我给公子带来些将养身体的补品和药材，……”百里蓬见了东西便打断了他的话：

　　“殿下何必如此？我答应你的事，自是不会食言的。”

　　“在下并无此意，我自是信得过公子的为人。”

　　“殿下还是快人快语吧，此次前来所为何事？你如此频繁的过来，就不怕你这身庸碌的皮子被人撕破了？”撕破了你的皮子是小，我这清静可就没了。

　　“哈哈哈！公子果然了事如神……”你说的对，我冒着风险来，肯定是有事要请教啊。

　　“事情基本上都按照公子事先预想的那样，少有差错！”

　　“只是……，北荻那边由于连日下雪，阻了道路，王庭军动弹不得；大晋的小将魏文奕出奇兵，让隗巴图损了多半人马，最终王庭军没有与隗巴图那边的动作相呼应的上！”

　　“这也不打紧，你且告知北荻大君让隗巴图于兰州城200里处扎营，不必动作，形成牵制即可！”他身在后梁，就算他会看天相，也看不出北荻那远的地方连日下雪的事情，这纯粹就是天不从人愿。

　　“那双子星和太子殿下刺杀失败，损失了多少精锐？”

　　“公子怎知失败？”

　　“双子星是天命所归，岂是一些小鱼小虾伤得了的？”

　　“……”汗，他们后梁精心培养的精锐竟成了小鱼小虾了。但还是如实回答了：

　　“几近全军覆没！”

　　常治借着大皇子手，把太子和四皇子私自豢养兵马的事漏了一点点出去，后梁的复盛帝当即大怒。

　　大皇子趁机献计，要和北荻合力攻打大晋，由这部分堪称精锐的兵马分成两部分：一部分做先头部队到雍京城作乱，做战前准备。如何做乱？杀太子赵诚和双子星，还有使一些武将不能征战。

　　另一部分用作先峰，屯兵常山郡；复盛帝当即立断，就这么办，这帮猴崽子不给点颜色看看是要上天了！

　　其实常治也是报那后梁太子的刺杀之仇，你不是有闲人来杀我吗？这次以后看谁还能打他的主意。

　　二位皇子不得已为了尽量少损失些精锐，只得启用埋伏在大晋的暗桩协助完成任务；动了就有痕迹可寻，邕王府岂是白给的？二位皇子又损失了不少情报人员。

　　常治怕那些精锐立了功回来反倒难办，百里蓬出了主意：那就安排他们去刺杀双子星和太子殿下，刺杀天命所归和势旺之人必然难以成功，再加上常治帮忙泄露些消息，这些精锐还能活着回来就是奇迹了。

　　这样一来，可算是典型的拔出萝卜带出泥，二位皇子损失惨重！

　　而常山郡他的手下暗桩给穆向晨通风报信，那部分精锐作为先锋，也损失了不少。

　　而没有人想到一切都是因常治而起，百里蓬一手谋划。

　　“好呀，他们折了些臂膀，必然会掣肘一阵子，还会失了一些人心，现在你的机会就来了！”

　　常治不由的感叹：死了那么多后梁的将士，他却说好！

　　他想知道这心得是什么做的，才能够视生命如草芥。而偏偏他又想用他！想到这轻咳了一声，自己努力化解内心的尴尬。

　　而常治在这位智者面前一直都是坦诚相对，突然间想掩藏心里的真实的想法，略有些生硬。

　　这一幕恰是被百里蓬看在了眼里，面上不显心中却是不禁嘲笑他的幼稚可笑。

　　常治并不知道自己的行为泄露了内心的情绪，只继续说着情况：

　　“常山郡那边，我军已经连败2场，父皇有些坐不住了，打算换将，皇子督战的事也成了！”

　　“嗯，机会来了你可要把握住，否则一味的扮猪想吃老虎，就真成了猪！”百里蓬这拐着弯骂他愚蠢的本事，以抱刚才那一声轻咳之仇。

　　“……”常治一脸尴尬，不知是哪里得罪了他，却也不敢反驳，只是继续说道：

　　“机会来之不易，幸得公子谋划！”

　　“刚才公子只说双子星是天命所归，那太子赵诚……”

　　“他？至少他目前运势正旺，又有母亲护持，亦不是你们该打主意的！命数这东西很是奇妙，说不得哪时就变了也说不定！”

　　“多谢公子教晦！”

　　“教晦谈不上，只是些拙见罢了，鄙人能力有限，只希望能帮到你一些！”

　　“公子过谦了。”还希望能帮到一些，那可是大大的能帮上忙好不好？

　　“在下有些事情想请殿下解惑。”

　　“公子请讲，在下定当知无不言！”

　　“隗巴图怎地败的如此之快？除了王庭军那边出了些问题，还有什么别的事情吗？”

　　“这……，听说是王庭两位王子党争，说是大王子的人马看隗巴图投诚了四王子，便一怒之下抄了隗巴图的老巢，隗巴图得了消息却不明情况，抽调人马回援，这才大败。”

　　“呃……？”你确定吗？

　　这是什么见鬼的理由，在后方抄他的老巢他怎么能知道，还回援？大王子即能干出这么没脑子的事，由此可见得有多愚蠢？怎么还有本事和四王子搞党争搞的如火如荼，难解难分？

　　难道是傻子支持傻子？然后菜鸡互啄？想想也知道是不可能的事！

　　这中间必定是有高人的手笔，从隗巴图没有被全歼保留了一部分实力就可知。

　　这样一来，王庭军不能明目张胆的接管隗巴图的地盘，就无法增强对大晋的威胁。

　　而隗巴图和王庭的嫌隙肯定是有了，不会太听王庭的话了，王庭碍于两位王子搞党争祸害了臣下，就是为了表面的形象，也不会强令他们进攻大晋或是强势吞并。

　　再加上隗巴图本就不强的战力又缩水了一半，大晋的边境短时间内可保无忧，便可专心应付后梁这边。

　　只是，谁做的呢？好想知道啊！

　　若是这常治再聪明一点，能够多探得一些蛛丝马迹，没准他能推测出这是谁的手笔，哎！

　　“呃……，在下也觉得蹊跷，却也想不明白是怎么一回事！”

　　百里蓬见此，更是一句话不想说，简直无聊透顶！

　　场面一阵静默之后，还是常治打破了沉默继续说着：

　　“前些日子，大晋的永乐候因母亲刚刚仙逝，悲痛不已，便生了大病。现下看来恐再难治好，怕是要落下了病根，缠绵病榻了。”

　　“嗯。”永乐候离了京城为母丁忧，就不难下手了，实现了不是很正常吗？

　　“敢问公子，这永乐候到底是会好起来还是会就此随母亲去了？”

　　“我又不是雍京城里的‘铁算子’，永乐候的生死与我又有何干？”意思就是：我们的计策只是不想让他上阵杀敌搅了你的局，他无论是病着还是死了，都对目标没有影响。至于你常治是想让他死还是活，和我百里蓬有何干系？难道你想杀了他，还要我来背锅？

　　“……，这还是要从长远考虑的！”万一永乐候的死活影响了他的前程呢？这种见微知著的事情，百里蓬定是得心应手。

　　“殿下需记得，我只是答应了助你在朝中争得一席之地，其它的……”我还管你一辈子啊，我即不是你的谋士也不是你的门客，何苦为你深谋远虑？

　　你那点儿药也未免忒值钱了些，拿我百里蓬当什么呢！

　　“我有些累了，殿下如没别的要紧事，就请回吧！”得，生气了。

　　“公子不如择日随我回府休养吧！这里没有太医，怕是……”

　　“殿下的好意我受不起，顺安府太过污糟，还是这里清幽些，更适合我！”

　　“公子才华横溢，就甘心在此地终老，埋没了才华吗？”

　　“我先天不足，身子很弱，不适合过度操劳，否则将活不长久！”

　　“这世间美好，我还想多看看！”

　　说白了就是：我根本就没看上你，还妄想当我的主子？这天下即没有让他折服的主子，也没有让他感兴趣的对手，何必操劳？还不如清闲度日，多活几年。

　　“博容，送殿下出去吧，我要睡一会儿，有些累了！”

　　见此，六皇子常治也不便多留，就带人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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