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闻斤斤忽然感到很无力，内心像一座高耸入云的摩天大楼，在一点点的坍塌，坍塌，最后，灰飞烟灭。

　　你把我变成了一个笑话，石铭一。

　　闻斤斤声音很轻，很轻，甚至是温柔的。

　　就是这样轻柔的声音，让对面的石铭一心脏骤疼。疼的他有点站立不稳。他用手抓紧门框，因为太过用力，指根发白。

　　一个自以为是的大笑料。可笑无比。

　　闻斤斤转身走了。进电梯，下楼，开单元门出去。走出小区，走到了街上，穿过马路，沿着这条大路一直走。路边一家家的店铺灯火通明。那家面包店又放上了打折出售的牌子。这家的蒜香面包石铭一很喜欢。

　　又是石铭一。闻斤斤，你真够可以的。

　　闻斤斤，你整这出这是要给谁看？

　　你究竟在气什么？很不甘心是吗？觉得不公平是吗？

　　他前女友背叛他行为恶劣，还能让石铭一死而后已，不死不休。

　　而你，闻斤斤，你费劲巴力，用心良苦，也没换来哪怕一丝一毫的回应。输的体无完肤。

　　所以现在恼羞成怒了吗？不是已经分手了吗？那他是情圣是傻逼跟你又有什么关系？

　　你有啥不甘心的？当时没人逼着你。你自己主动的。男欢女爱没有谁是吃亏占便宜的。

　　那你还在矫情啥？

　　闻斤斤一直往前走着。不停的走。

　　走过了阳江路，走过了地安大厦。走过红旗广场，走过文君地道桥，走过人烟稀少的江畔路。走进了依旧繁华，往来热闹的华北夜市。

　　她不敢停下来，她怕一旦停下来，就会迷失方向。就再也找不到回家的路。

　　会让现在这个自己都讨厌的自己，再做出什么令自己都觉得羞耻的事情。

　　她不知道自己到底错在哪里？是如何一步一步走到了今天这个地步？变成了自己最不想变成的样子。她只是觉得无边无际的羞耻。确不知这羞耻应该找谁来发泄。

　　人的声音，电子广告的声音，汽车鸣笛的声音。到处都是噪音，闻斤斤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憋屈，充斥着整个腹腔。然后又蔓延进了大脑。好像一场爆炸，一触即发。

　　汽车鸣笛，一直在鸣笛，盒子里的恶魔蠢蠢欲动。毫无顾忌的上窜下跳，横冲直撞。马上就要喷薄而出，毁天灭地。

　　鸣笛笛笛笛笛笛笛笛笛！烦死了！烦死了！闻斤斤猛的回头，车灯晃的她眼直花。她用手捂住了眼睛。

　　忍无可忍，忍无可忍。

　　她直冲车灯过去，拿着手里的包就朝车灯砸，砸了好几下，灯还是不灭。

　　奶奶的，都欺负我，都在欺负我，老娘真是人善被人欺。

　　这时车门开了。

　　哈哈，车门，等的就是你。

　　闻斤斤走过去，一脚就踹在了车门上。她自己都能感觉，车门钣金凹陷进去了。

　　她还准备着再来一脚时，她的肩膀被人一把钳制住。

　　一个温和的年轻男子的声音响起，小姐，小姐，请你冷静点。

　　小姐，妈的，小姐，你他妈才小姐。你们全家都是小姐。

　　胸中滔天的火焰可算是找到了出口。闻斤斤使劲儿的甩开了肩膀上的手，拿着手里的包狠狠的往面前人的身上打，使劲使劲的打。

　　谁是小姐，你说谁是小姐？

　　闻斤斤的包上栓了一个网红的双环，锯齿型的，边角很尖锐。

　　当时蹄髈大哥还笑她，把防狼武器栓到了包上。

　　只是，她那包一下一下向面前人发起攻击。皮包背带上的锯齿双环一下一下的甩到了闻斤斤自己的手背上，不一会就血肉模糊了。

　　也不知道打了多少下，闻斤斤筋疲力尽。她双手拽着面前人的衣襟，又顺着对方的衣襟向下滑。最后坐到了对方的皮鞋上。

　　闻斤斤双手死死地捂住了脸，手背上大片的伤口流出血来。

　　血顺着指缝向下，蜿蜒成一道小河，又藏进了衣袖。不敢见人。

　　终于，闻斤斤呜呜的哭了起来。她有点摇晃，她太渴望一个支撑了，能稳住此刻窘迫的她，让她不至于一败涂地。

　　她的脸旁边就是一个直立的固体。那是面前人的大腿。闻斤斤一把死死的抱住，将脸埋在了臂弯里。

　　裤子面料很凉。或许凉的是闻斤斤的心。她觉得舒服，至少在这个狼狈的夜晚，这种冰凉契和了她的心境，让她觉得安全。

　　她哭的双肩抖动。面前人的裤子面料，从凉变成了湿。

　　今晚的月亮很亮。明晃晃的照着世间一切的爱恨悲观，苦痛欢乐。

　　她高高的挂在天上。冷静而悲悯。

　　月光下的一男一女一车。

　　车门开着，门板凹陷。

　　车灯亮着。车灯有划痕。

　　男人站着，女人坐在他的皮鞋上，紧紧抱着他的大腿。

　　从呜呜的哭泣，变成了抽泣。肩膀一抖一抖，像个可怜的小兔子。

　　以前就说过，闻斤斤不是个矫情的人。发泄够了，闻斤斤浑身一点力气都使不出，好像底气被人抽走了。

　　她有点不好意思抬头。面对面前的情况她有点不知所措。

　　玛德，按照剧情，至少，不是应该男主递过来一块干净带香味的手帕，好歹让自己擦擦眼泪鼻涕。然后轻轻扶起自己，问，你家在哪里，我先送你回家吧。

　　或者，绅士的问，你好一点了吗姑娘？不知道你到底遇到了什么事，但人活着不就是这事儿那事儿的一团乱麻吗？

　　或者说出那句经典名言，没什么大不了的。每一个宠辱不惊的人，都有过狼狈不堪的过去。

　　再或者，也能保持个基本善良，得了姑娘，别哭了，哪有过不去的坎儿。

　　你可拉倒吧闻斤斤！你砸人家车灯，踹人家车门，用包包给人家一顿揍，现在又向往人家有绅士风度，你可真行！

　　对了，你还弄湿人家的裤子，你说你到底想闹哪样？

　　拜托，裤子不是我弄湿的，是哭湿的，可别冤枉我。

　　闻斤斤脑子里正在天人交战，屁股下的皮鞋动了。

　　头上的那个温和的男子声音又响起来。

　　小姐，我的脚麻了。

　　天爷呀，来一道闪电劈死我吧！

　　闻斤斤很不好意思，还是这个称呼，小姐。

　　但这次，闻斤斤小姐连个屁都没敢放。

　　她赶紧松开对方的大腿，要从男人的皮鞋上起来。但是，坐得时间有点久，她腿也麻了。起了一次没起来。

　　其实只是一顺手，真的，就是一顺手，她向上抓住了一个柱型的物体。其实就是借个力，就，借个力……然后，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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