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4章

第四章

        走出仁和堂，乔满枝是揣着八文巨款的，不管怎样，至少她明天应该不用挨饿了。

        此时天已经完全黑下来了，弯弯的月亮已经悬挂在天空中。

        “婶子、嫂子，咱们得加快脚步，快到宵禁的时辰了。”二力在后面推着板车提醒道。

        城门一旦关闭，他们就得在城里过夜了。

        乔满枝应了一声，眼睛依然不断往四处扫，忽然她的视线一顿，“你们在这等我一会儿，我去买点东西。”

        她不等裴母等人回答，就已经快速往前面的粮铺奔去。

        黑面两文钱一斤，白面五文钱一斤，糙米三文钱一斤，精米四文钱一斤。

        乔满枝深觉呼吸困难，八文钱居然只能买两斤大米，她手放到胸口，深吸两口气，朝掌柜的说道：“我要两斤糙米，再要一斤黑面。”

        掌柜应了一声，动作很爽利快速称重，没一会儿乔满枝抱着一包面一包米回来了。

        裴母看着她眉头轻蹙，却是什么都没说。

        乔满枝当作没看到，将两袋米面放到板车上，“我们走吧。”

        一行四人赶在宵禁前出了城，踩踏着月光往安吉村前行。

        一路上只板车转动的嘎吱声，而路两旁，白天时郁郁青青的大山，眼下变得黑黝黝仿佛猛兽张大的嘴巴，危险而恐怖。

        乔满枝向来是不怕这些的，倒是裴母不断挤到她身旁，与她紧紧地挨着，以至于乔满枝每走一步都很吃力。

        “娘，不然你也坐到板车上吧。”乔满枝说。

        大力兄弟俩闻言十分贴心地停下板车，二力说道：“婶子累了就上去歇着，反正我和大哥推一个人是推，推两个人也是推。”

        裴母着实害怕，她看了看板车，大力在前头拉，二力在后头推，乔满枝走在边上，裴暮迟在板车上，确实给人莫大的安全感。

        她几乎没犹豫就爬了上去，心里打着鼓小声地催促：“那咱们快点回去吧。”

        没了裴母在身旁贴着，乔满枝走得轻松多了，没一会儿几人就进了村子。

        此时月亮已高高悬挂在天空中，月光洒落大地，隐约可以见到村子里房屋的轮廓，村民们都陷入了沉睡中，村子中偶尔响起几声犬吠，虫鸣声在耳边持续不断。

        大力兄弟帮着忙把裴暮迟放回床上，不顾乔满枝的挽留，迎着月色出了裴家院子。

        乔满枝关好篱笆门回屋，见到裴母站在裴暮迟的床前又要抹眼泪，顿时头皮一阵发麻，“娘，我刚刚买了糙米和黑面，你看看做点什么呗。”

        她今日只吃了一根小红薯以及山上那些板栗，而裴母怕是只吃了晌午她喂下的糙米鸟蛋。

        说实话，乔满枝是很佩服她这种扛饿精神的。

        听见乔满枝的话，裴母面上露出诧异：“糙米黑面？你没买白面精米？”

        乔满枝皱了皱眉头，反问道：“你想吃白面精米？”

        难道先前裴家一直以来吃的都是白面精米？乔满枝只觉无语极了，负债累累甚至都饿晕了，居然还想吃白面精米。

        没想裴母闻言更是诧异了，“不是我想吃，我问的是你，你从未没买过糙米黑面，怎会突然想到买这个？”

        说着她眼神地怀疑地看向乔满枝。

        乔满枝万万没想到又是原身造的孽，她盯着裴母怀疑的目光，脑中飞快组织措词。

        然而没等她说出来，只见裴母面色骤然一变，红着眼睛不敢置信地质问：“满枝，你不会把那一百文花了吧？”

        裴母脸上的神情变了又变，“刘大夫分明说大郎要用药三天才有效果，但你推脱要先看看疗程，若有效果再买，其实并非如此，而是你根本没钱了对不对？”

        她占理，质问本该充满底气，而被她说得怯怯的，仿佛乔满枝是什么恶贯满盈的凶人似的。

        乔满枝：……

        她终于明白为何进医馆前和见到她买了粮食后，裴母总是欲言又止，敢情为了的就是这事儿，担心她把钱花完了，裴暮治病的药钱没着落。

        乔满枝张了张嘴又闭上，她沉吟着来回走了几步，决定如实交代：“那一百文，我确实不清楚。”

        裴母闻言脸上霎时没了血色，家中收入来源靠的是裴暮生，而对方得半个月后才回来，亲戚中也不会再有人借钱给裴家，所以在裴母看来，那一百文钱是支撑裴暮迟活下去的根本。

        此时裴母听见乔满枝这般说，内心直接崩溃了，不过她依然是抱着一丝希望，嘴唇抖了抖，“满枝，你说什么？娘没、没有听清。”

        乔满枝望着她：“前天我醒来，发现所有记忆都消失了，我不知道自己是谁，不知道你是谁，也不知道裴暮迟是谁。”

        裴母愣愣地听她说完，恍然又喃喃自语，“难怪你昨日那么奇怪，突然就与我亲近起来，不停找我说话。”

        乔满枝摸了摸鼻子，她只是打探情况。

        裴母呆呆地看着乔满枝，不知该怪推她下河的人还是该怪她，一时间裴母悲从中来，眼睛又从眼眶中“噼里啪啦”地落下来。

        乔满枝：……

        她屏住呼吸，转身就走进厨房，经历过越安慰对方哭得越凶之后，乔满枝很有自知之明了。

        还是让她一个人静静吧。

        裴母不动手，乔满枝只好自己动手了，首先熬上裴暮迟的药，再熬一点糙米粥给他补充身体所需的营养。

        乔满枝边看炉子底下的火，边打开黑面的袋子，从中舀出一碗加水搅拌成糊糊状，铁锅加水烧开。

        水中下白天采摘回来的蘑菇，锅边下黑面糊糊摊成薄饼，一碗面糊糊摊了五张薄饼，都是两个巴掌大小的，很薄。

        此时锅中的蘑菇也熟了，乔满枝撒盐放油，一并盛起来放在灶台上。

        原本乔满枝也奇怪，为何裴家一点儿粮食也没了，厨房中却有油又有盐，裴母方才那一番话都解释通了。原身好吃懒做，买粮食都买最好的，没理由会不买油和盐，只是粮食比油盐先吃完了。

        乔满枝端着饼子和蘑菇汤出去，对还在抹眼泪的裴母说：“先吃吧，吃完再哭，别又饿晕了。”

        裴母一噎，表情有一瞬间空白，目光落在薄饼及蘑菇汤上，实在没忍住咽了咽口水。

        乔满枝说完便不再管她，先喝一口蘑菇汤，鲜美的味道侵袭味蕾，空了大半天的肚子得到热汤的慰藉，乔满枝舒服得眯了眯眼睛。

        她又抓起一张薄饼卷了卷，一头浸泡到汤中，吸满汤水后再放进嘴巴，黑面的味道与蘑菇汤的鲜美结合，说不上多好吃，却是乔满枝这几天吃过最像样的一顿。

        她感动得差点流下幸福的泪水。

        乔满枝吃完，桌上还剩两个薄饼一碗蘑菇汤，她没管裴母吃不吃，收走自己用的碗筷清洗干净。

        炉子上的糙米粥煮得差不多了，乔满枝盛到碗里晾，煲药的炉子又添了一把火，再出来与裴母交代一番，她就进屋了。

        她相信裴母会把裴暮迟照顾好。

        乔满枝累了一日，从山上到县城再回到家，她没停歇过，此时连澡都不想洗，一躺到床上便睡着了。

        翌日，天刚蒙蒙亮她就起来了。

        乔满枝动作麻利洗漱完，随便摊了几张薄饼，又从屋里翻出一个水壶，洗干净灌满水，跟薄饼一起放到背篓中。

        她背着背篓拿着柴刀就出门了，往昨日那座山走去。

        安吉村此时已不复昨夜的寂静，乔满枝一路上都能听闻劈柴的声音，舀水的哗啦声，村民们的说话声，孩童的哭闹声。

        迎着这些声音，乔满枝走到山脚，沿着小路往上爬。

        两个时辰后。

        乔满枝透过树缝抬头看向太阳，已经升得很高了，她停下脚步，数了数背篓里的药材，终于松了一口气。

        昨日的重点是找果腹的东西，所以她没怎么注意山上的植物，也是后来她才想起，这座山的土质很适合紫笙一类草药的生长。

        不过今日也只找到两株紫笙，其余都是清热去毒类的。除了紫笙，她都不知道价钱如何，即便如此，乔满枝也不敢再耽搁下去。

        裴暮迟只有两剂药，晌午就要断药了，所以她必须得尽快带药回去。

        乔满枝下了山直奔县城，卖药的过程很顺利，依然是卖给刘大夫，只是除了紫笙都不值钱，她半背篓的草药只卖了五十文，加上两株紫笙一共才五十八文。

        “都是没炮制过的，老夫开的价钱已经是往高了开的。”刘大夫说。

        乔满枝没在意，采药卖药只是为了解决当下的困境，她并不打算一直做下去。

        再说了，山上的药总有采完的时候，到那是她又该如何？

        拿了钱，她让刘大夫配了五副药，花去五十文，乔满枝将剩下的八文揣回兜里，看向刘大夫：“欠医馆的钱，麻烦再宽限些时间。”

        “老夫何时不宽限了？你这八文钱，老夫还瞧不上呢！”刘大夫没好气地说道，挥着手赶人。

        乔满枝朝他笑笑，转身往门外走。

        然而走到门口，她想起什么似的，又脚步一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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