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0.那一箭的风华

明达听到额娘说曾祖母想让自己定亲的人是韩亭之的时候,  心湖不由一荡,  似是溅出了一朵小小的涟漪,  层层漾开。

        久居深闺，她素来听过的男子的名字不多,  韩亭之偏偏就是其中一个,  并且还是浓墨重彩的一笔。

        其实他更为人熟知的是其表字——兰琼，当年戴花跨马的探花郎兰琼公子，那超凡脱俗的容貌可是惊艳了不少大姑娘小媳妇儿！

        据说当天“春风得意马蹄疾”1的探花郎差点被女眷们的香花、手帕给淹没了。

        才貌双全的玉面郎君实在是个大杀器，也只有斯人已逝的纳兰先生能压他一头了。

        说句实在的李唐皇室多是颜控，唐玄宗只是表现得稍微突出了一些,  当年的高阳公主年纪虽小，也跟着父皇见过一些青年才俊。

        但是她觉得最为英俊的却是大唐名将李靖，尽管明达出世后,  他已经是年过六旬的老者了，但是却如同藏剑于鞘，清癯却英武，锋利缺内敛,  病痛也不掩其风姿。

        明达就是喜欢这样有智慧又有男子气概的好男儿，十分讨厌那些无痛□□的酸儒。

        要知道在尚武的大唐，才华横溢如太白，也佩剑游学,  向往着“十步杀一人2”的境界。

        所以,  明达心中既不免对这位探花郎有几分向往,  又担心他是一位手无缚鸡之力的小白脸。

        “额娘,  我想见见他，真的，否则女儿实在不甘心就这样出嫁。”她如此恳求道。

        明达未尝知道这桩亲事已经是可选范围内最好的选项了，也不是不知道自己的要求太过任性。

        可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3的男子并不罕见，读书好不代表品质好，何况明达还梦想着心有灵犀一点通的如意郎君。

        清璇思考了一会儿，小声道：“额娘尽力让你能见上一面，不过也不能完全保证。”

        从现在到圣上下旨，还有一小段时间，能不能在这紧促的期间安排一下，还是挺麻烦的。

        明达闻言，抱住了母亲的臂膀，雀跃地说：“额娘，有你这句话就够了，实在见不着，女儿也就认命了。”

        清璇感觉小丫头像一只纤细灵巧的云雀，簌簌地栖息在自己的臂弯里，那么可怜可爱。

        她伸手摸了摸明达的发顶，叹息道：“额娘多想把你和槿儿永远留在身边啊！”

        在古代，时间一会儿那么慢，她写话本、弄吃食，想尽办法打发时间；

        时间一会儿又这么快，清璇觉得自己还没老，儿女们却这么快，就羽翼丰满，先后要离巢去成家立业了。

        【沁玉院】

        回到自己的房间，匆匆换下身上的长褂，即令侍女于无人处烧掉，免得落下把柄。

        梳洗完，坐在床沿上，明达不由双手托腮，回想起韩亭之的举止、样貌。

        不管前世是怎样的掌上明珠、万千宠爱，她唯一没有体会过的就是至真至纯的爱情。

        李唐皇室天性浪漫，最喜爱那些美妙浪漫的歌颂爱情的诗篇，可是却鲜少有人能够顺从自己的心意，嫁给自己所爱。

        即使明达自史书上看到的，盛宠越过自己的侄女儿太平公主，也无法留住薛绍的性命。

        幸好，她仗着额娘和阿玛的宠爱，在定亲前，扮作弟弟的书童，偷偷在香山上见了那么一面。

        弘晟早就打探好了，翰林院的一些青年才俊约好了在仲秋时节，用休沐的假期，在香山上赏枫游玩。

        姐弟两个于是装作偶遇，混入其中，从而提前考察一下韩亭之。

        浓密修长的眉毛，明亮有神的大眼睛，优美挺直的鼻梁，丰润粉红的薄唇，再加上秀竹般挺拔的身材，韩亭之在一众病弱书生中，真是鹤立鸡群、卓尔不群！

        平平无奇的蓝色布衫穿在他的身上，都是如此光彩夺目。

        更加幸运的是，这个男人不止拥有一副上天厚爱的美丽皮囊，还幽默风趣，才华横溢，待人接物更是体贴、周到。

        最让明达动心的是，他并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小白脸，当几个凑趣的同僚们比试射箭的时候。

        骨节分明的手指握住良弓，三箭齐发，悉数命中红心，他专注地盯着靶盘的时候，眸若心灿，英姿勃发，简直不是凡间之人，反而像是天界仙君。

        隔着人群，看着他，就好像已经有一种幸福，一种无与伦比的喜悦了。

        世间千千万万人，不过海浪尘埃，只有你像高悬空中的闪耀星辰，让人心生向往！

        明达回想着，白嫩的脸颊上红霞横飞了，似乎，似乎，亭之还瞄了自己一眼。

        虽然只是淡淡地望了过来，可是那深邃的眼睛，已经令明达心中一跳了。

        越想心头越乱，一会儿想在床上蹦蹦跳跳、手舞足蹈，一会儿又担心韩亭之不满意这门亲事，沮丧得如坠深渊。

        终于，明达轻轻推开房门，走进了额娘的卧室，也许只有向最亲最爱的额娘倾吐心事，才能缓解此时此刻她心中的少女躁动了。

        躺在拔步床上，双手抱着一只小小的圆圆的玫瑰抱枕，明达羞涩又喜悦地向额娘描绘了今天的场景。

        “额娘，你不知道，当时他三箭齐发、风流倜傥的样子，真的是太有魅力了。”明达说的很直白，在额娘面前，她不用遮掩本心。

        清璇脸上还敷着一层沈医正配的人参珍珠膏，乳黄色的膏体糊了一脸，只露出两只黑溜溜的眼睛。

        饶是如此，清璇还是忍不住笑了起来，脸上的“面具”都裂开了，“那不是极好吗？文武双全的好男儿。”

        明达见了，忙拿了一旁的木勺子，从小碗里蘸了珍珠膏，一边帮额娘涂抹裂开的部分，一边又纠结道：“可是这样的男人，会真心对女儿吗？”

        无论如何，婚前私见外男，已经是非常大逆不道之事了。

        现如今，自己是对韩亭之满意了，可是他压根儿没见过自己。

        她从闺中小姐妹那里听说，有的男人极为讨厌父母安排好的妻子，就算家里的贤妻再貌美，也宁可到外面找一个相貌不如妻子的小妾。

        那个小姐妹当时就骂道：“像这种男人最是要不得，他叛逆，他不可一世，那大可以自己建功立业，摆脱父母的束缚啊！把气儿都撒在女人身上，算什么男人？”

        当时，明达觉得，若是自己遇到这样的男人，根本不屑理会，他爱去找哪朵野花就去找好了。

        可是，真正面对自己在意的男人时，明达很担心两个人会因为这样小小的、可笑的原因，永远不能坦诚相待。

        清璇并不知道女儿心里的百转千回，柔顺劝慰道：“当然，我的女儿又聪明又漂亮，姓韩的小子怎么会不动心？”

        明达点点头，可是又低声嘟囔了一句：“可是男人总是更喜欢自己挑选的女人。”

        “傻姑娘，两个人的感情是要慢慢经营的。就像你阿玛，后院里的女人又有几个是他自己选的呢？只要你真心待人，他一定会知道你的好的。”清璇苦口婆心地劝道。

        在她想来，探花郎总不至于如此愚蠢，女儿不战而败才是最可怕的。

        明达的一手好字，调香烹茶的好手艺，如果这样的女孩子都不能入他的眼，也只能说这人是“有眼无珠”了，少不得等明达的阿玛登基，就让他俩和离算了。

        明达和额娘聊了大半宿，才意犹未尽地酣然入睡了，听到女儿居然都打起了细碎的小呼噜，清璇知道这丫头今天真是筋疲力尽了。

        青春期的小姑娘啊，一旦遇上令自己倾心的男孩，无论是千金小姐，还是小家碧玉，也不论是在21世纪还是大清朝，都是一念地狱一念天堂，忐忑不安，无法自拔。

        第二晚，胤禛也跑到沁玉院，谈起了自己未来的小女婿。

        “我看这韩亭之，别的都好，就是容貌太盛，恐不是什么好事啊！”四爷一张口就抱怨起了男方的长相。

        老丈人似乎总有这样的执念，仿佛女婿长得越帅，就会越花心，其实，反过来想，长得丑的就一定不会出轨吗？

        韩亭之虽然不是男生女相的祸水长相，可是仍然令四爷很是担心。

        清璇拍了一把四爷的肩膀，嗔道：“瞧你这话说的，姑娘家不就是喜欢俏郎君吗？娶了咱们的闺女，他还能拈花惹草吗？恐怕到时候你是头一个不答应的。”

        胤禛翻了个身，捏着自家侧福晋细滑的脸颊，似笑非笑地说：“那你觉得爷算是俊俏吗？”

        也许是那珍珠膏的功效，清璇的脸蛋还是又细又滑，没有一丝皱纹，带着成熟的韵味，令人神醉。

        清璇拨开那只作乱的大手，害羞带怒地骂道：“你最俊俏行了吧！一把年纪了，也不害臊。现在最重要的是女儿的亲事，不要走题啊，混蛋！”

        四爷笑了，“你呀，就别操心了，我手底下的人打听出来的消息，这韩亭之呀，确实是个不错的好男儿，齐布琛不会嫁错人的！”

        你啊，还不如操心操心自己呢，这后半截话被胤禛藏在肚子里了，他伸手拦住清璇的纤腰，满心的柔情蜜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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