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花与画

小伙伴们的注意力都极大地被台上的演示吸引住了，所以都没有注意到艾北柠这本就避人耳目且幅度极小的叹气。但在大家没注意到的大厅一角，另一位艺术家在看到台上之人如此操作后，也无奈地叹了一口气，颇有怒其不争之意。然后，这因精力不济而不再活跃于第一线的老一辈艺术家，反倒把艾北柠那“不为人知”的叹气和眼中那一丝失望，尽收眼底。

        她慢悠悠地走到了艾北柠的身边，轻声道：“那是她自己琢磨出来的削纸方法。一来，她自己对古法的操作不算完美，而这她自己琢磨的方法则远比古法保险。二来，你们把珍贵的魔石用来记录她制作过程，她想在里面留下完美的作品。”

        艾北柠：“？奶奶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老太太：“因为你刚刚叹气了，对和我一样热爱古法的你来说，只能看到这样的削纸，你失望了吧？你真的不考虑跟我学习真正的古法吗？”

        艾北柠一边搀扶着她，一边再次轻轻地摇了摇头，丝毫没有犹豫。老太太也不再多说什么。俩人又再次看着工作台上正在调制颜料的少女画家。只见她在一个小袋子里捻起了一些粉末调进了颜料里。

        艾北柠眼前一亮：这难道就是上辈子直到我便当前都没有研究出来，古法颜料和现代颜料最大的不同？这就是当时完全“复活”通草画古法技艺的关键？

        艾北柠心中百转千回，老太太慈祥的声线再次幽幽响起，这次还带了一丝引诱之意：“现代的颜料虽也是天然颜料，但和古法中记载的颜料还是不同的。那些是我祖传的药粉，现代的颜料加上这些药粉就和古法颜料一样了，这样画出来的画颜色就能保存得更久……配方不外传的，只交给正式的徒弟……”

        艾北柠听了后看向药粉的目光更加灼热了，但听到最后她又再次不由得苦笑起来。艾北柠：这老奶奶为啥就一直盯着我不放呢？我也是为了这艺术的生命力着想啊，您再说下去，我可真就扛不住了……

        无法，艾北柠只好再次艰难地摇头拒绝了。

        老太太有些沮丧：“唉，你不是说它是瑰宝吗？怎么你如此嫌弃……如果我可以亲自给你用古法制作一遍，你一定会答应的，可惜我手抖了……而她又不愿意好好练习，整天搞那些新技术，到现在，配制药粉还有时会失败，还嘴硬说什么反正涂在上面看不出不同。如果真是完全一样，那为啥上面用的还是我去年给她配的那包？还不是她做的涂上去，她也觉得不够完美！”

        艾北柠不擅长安慰别人，但老太太提到的情况却是许多传统工艺遇到过的尴尬境遇。对此艾北柠体会极深。

        在各种日新月异的新技术冲击下，显得费时费力成品率还不高的古法技艺会因效率不高，逐渐会淡出众人视线。然后，直到连它们的传承者们，也开始在效率优先的大环境影响下，逐渐因生计，生活等原因，而不再像从前般重视古法的时候，这些传统技艺就会彻底失去生命力，最后消失在历史长河中。

        一如上辈子的通草画和这个世界的各种医学技术！

        艾北柠：“奶奶，您别沮丧，我觉得经过今天的事，姐姐她会对古法有所改观，也更明白古法的意义和价值，然后更努力练习的。而我今天拿到这记录后，也会努力地为你们宣传这古老的艺术的。我相信一定会有越来越多人关注它，一定！”

        老太太欲言又止，这时，工作台上第一幅通草画就完成了。在大家的谦让和一致坚持下，这幅画被少女画家送到了艾北柠的面前。艾北柠珍而重之地双手接过画作。只见纸上的梅花一朵朵，晶莹似雪，栩栩如生，让艾北柠不禁想起当年自己见过那十里梅林的美景。

        她看向了工作台上和毛笔有点像是工笔画笔，灵机一动，决定用另外两种“古老的艺术”去打动这被老人家评价为“对古艺术缺爱”的少女画家。

        艾北柠：“谢谢姐姐，能得到这梅花图真是我的荣幸。我听说在遥远的古代，人们都喜欢在自己满意或其他人出色的画作上，用一种叫毛笔的笔，题写一种叫诗句的词句。恰好，我对您的这画感触极深，而您这又恰好有类似毛笔的工具，请问我可以在上面题词吗？”

        两位本就是和古文化打了或准备打一辈子交道的人，当然也对“题词”一说略有所闻。但无奈受现在大环境的影响，对古文化尤其是古文学有研究的人实在太少太少了。所以她们一直没见过所谓的“题词”。

        现在，听到艾北柠竟然会题词，她们都如同在座的艾北柠的小伙伴们一样震惊。而作为知道题词意义的俩人，听到艾北柠愿意在“镜头前”为自己的作品题词，她们知道这无疑是对作品的最大肯定，自然不会拒绝。

        但感受到众人无比期待的目光，这下，轮到艾北柠不由得心里嘀咕了。

        艾北柠：忘了还有镜头在，突然有些感觉玩脱了。希望我上辈子小学到中学苦练十几年的业余技术，可以扛得住两辈子那么多年的荒废……

        深呼吸过后，艾北柠缓缓走上了工作台，以手执毛笔的姿势握起了一支干净的工笔画笔，以簪花小楷的字体在画上书“满园香雪”四字，然后思忖片刻后，又书数行竖排词句，吹干字迹上的湿气，向众人娓娓颂出：“流光无雪何称雪，雪本无香何暗香。满园梅花白胜雪，十里香雪映暖阳。”

        艾北柠：唉！如果不是现在的禹国人没有什么文学常识，怕那些名家名诗写得太凝练，太深奥他们看不懂，我还真想写一首惊世名作在上面，也好欺世盗名一番，过一把爽文女主的瘾。不过，幸好禹文还是方块字，幸好大家水平都不高，这半吊子的字才勉强撑得起场面。如果被爷爷这看惯古书或柊霖那见惯我那书法的人看了，绝对会笑话我……

        尽管，艾北柠小露这一手，在她眼中，不尽如人意，但对屋内从未真正接触过古文学的众人来说，已是颇有洗涤心灵之感。于是，随着少女画家按照梅兰竹菊的次序依次画完了其余几幅画之后，大家都一脸期待地看着艾北柠。

        尤其是，艾北柠告诉了小葵“梅兰竹菊”可是花中的“四君子”，古诗词与画作的宠儿时，小葵再也不向小姐姐撒娇求画向日葵了。取而代之，她拿着同样是黄色的秋菊图，过来缠着艾北柠给她作诗题词了……

        艾北柠：没办法！自己挖坑自己跳，自己挖坑自己填，明明自己命题，却又是考题超纲的一天，我这要献祭多少脑细胞啊？黑历史又增加了……

        在众人热切的目光和镜头的注视下，艾北柠又再看图写诗。终于，她以暗暗掉落不知多少头发为代价，写了几首分别以兰竹菊为题的诗，收获了众人的赞赏。

        休息片刻，艾北柠看着桌上剩下的通草纸，又看了看手中的画，她在心中暗暗给自己加油：为了人类文化的遗产，为了传统文化的传承，为了防止上辈子通草画的悲剧重演，也为了弥补心中的遗憾，冲！

        艾北柠：“今天真的感谢两位让我们看到了这精美的艺术，我也没什么可以报答两位的，就给大家讲讲故事吧。因为今天的主角一直都是通草，而且姐姐给我们的画都是美丽的花，倒让我想起了一些事来。

        其实，通草真的是艺术的好伙伴，在我们悠久的历史里，光是用通草就造就了两种御用等级，风靡世界的艺术品，而且它们都是曾经为禹国创造了巨大财富海外热销品。它们就是通草画和通草花。”

        两位通草画家闻言震惊得看着艾北柠：“？！！”那眼神就好像是灼热的火，催促着她继续说下去。

        上辈子，这是一种，和通草画使用同一种材料，流传于岭南及比它稍北一点地方的特色传统艺术。近代，凭着各种文献资料，依靠着许多民间艺术家的研究和探索，乘着巨大的国外市场带来的巨大经济效益和国际声誉的东风，它得以重新焕发活力，继而得到传承和发展。可以说，比起同为人类非物质文化遗产的通草画，通草花幸运了不止千里。

        可惜，随着时代的发展，通草花的传承也出现了危机。直到艾北柠上山之前，完整掌握这项艺术各项手法且得到承认的传承人也仅一手之数。但因为典籍资料完整，新一代的传承人也是新时代的新人类，她思维灵活，通过网络和各种科普推广让更多人重新了解，并开始学习这项古老的艺术。

        就连艾北柠因准备参观通草花作坊的旅游团而上网搜集资料时，也只在网上轻轻一搜，就找到了许多制作通草花的教学视频。

        本就热衷古文化的艾北柠因此看了不少，业余时间也尝试过，对于一些简单的款式自己也可以勉强做出来。虽然远不比那些工坊里的师傅，甚至，连视频里商品级的成品都不如，但只要能说明问题就好。

        所以，代替空泛的解说介绍，艾北柠起身走向了工作台。不一会，她拿着一支炭笔、几张通草纸和一些其他工具回到了众人围坐的桌子旁。

        她请少女画家按照实物的大小，在通草纸上画下了几个大小一致的水滴形和其他形状。然后，她仔细地把形状都剪下来，润湿。接着，开始把经过适当润湿的纸片拿在手里，开始塑型。过了一会，她又把塑好型的纸片按心中构想好的顺序，一片片粘在一片圆形的小纸片上。最后，把另外做好的花蕊和固定好的花瓣组合在一起，微调，一朵可爱的白梅就出现在大家的眼前了。

        艾北柠不是专业的，所选的款式也只是超简单，连染色也不需要的白梅，但这却过程一目了然，只配上简单讲解，就能充分说明问题。

        艺术家出身的俩人一下子就明白了通草花基本制作方法和原则。虽然诸如菊花这种结合了各种手法，结构复杂的花还是没办法一下子做出来，但都是有艺术基础的人，老太太用她那微微抖动的双手，也一下子就做出了一朵火红的木棉来，少女画家更是做出了一束茉莉花。

        见俩人都体验过了，艾北柠开始最重要的后续介绍工作了，她再次缓缓开口。

        “两位觉得，这种艺术，难吗？其实大家都发现了，我虽然美术基础不如你们，成品也远不如你们的，但只要有心还是勉强能做出点什么来。那入门门槛如此亲民的艺术，大家觉得会的人多吗，或者说你们以前知道吗？”

        见众人微微摇头，艾北柠继续说道：“这是流光及禹国好几个地方的传统艺术工艺品，和通草画一样，它也曾有自己辉煌的历史，但至少在现在的流光，我还没见到一个它的传承者。而我，也只在典籍和……我的梦里见到过它。”

        “可能很多人也听过，我在梦中得知各种知识的事，但我可以告诉大家，这通草花在我梦到的那个世界里，能完全掌握它所有技术的人，全世界，也曾一度只有一个，而且那位大师年纪比老奶奶您还要大！

        就连掌握古法“削纸”技艺的，也仅剩下在落后蔽塞山村里的几位，双手微微颤抖，再没办法削片成纸的老人而已！

        但就像老奶奶一样，老人们从不放弃，一直默默坚守着这种古老而美丽的艺术，还从不间断地寻找合适的传承人。可惜老一辈的人们不仅身体大不如前，而且对世界新的技术也了解不多，所以一直收效甚微……”

        听到和自己所遇境况如此相似的事情，老太太的眼中不禁流露出悲凉与无奈，不一会儿眼眶就红了，满是皱纹的脸上滑落了一滴浊泪。一旁的少女轻轻地牵着自己奶奶的手温声地安慰着。

        艾北柠见老人家情绪稍稳，继续说道：“直到他收到了几位新一代的徒弟。年轻人们一方面苦练古法技术，让古老的传统技艺可以得以保留、传承，一方面寻求新技术的帮助，例如像姐姐一样开发更易操作的方法，让学习的门槛降低，以吸引更多的人认识并敢于接触这种艺术。同时，他们也像我一样，把完整的古法制作过程记录了下来，让它在普通人之间传播……

        直到我‘醒来’的前一刻，据我所知，虽得到认证的新一代传承人，依然只有五个，但除此以外，这古老的艺术，也重新拥有了至少近百位半专业的手艺人。而他们制作的这些记录，每个，每天至少有上千人查看学习！”

        屋内一老一少两位艺术家：“！！！”俩人握着的手，越发地用力。

        艾北柠知道，自己的目的马上就可以达成了：“而在那里，通草画的艺术已经失传了。就算后来，流光有一群年轻的艺术家希望复活这古老的艺术，也因资料不足而多年未能完全成功！梦里的世界实在太真实了，所以我今天看到见到您两位，才会如此激动！因为一切还不算迟，在这里，这一刻，通草画还在！”

        她轻轻地捧起俩人因激动而一直握在一起的手，真诚地说：“奶奶，只要能坚守古法的传承，研究更亲民的新技术并不是错，这是把这艺术推广给更多人的好方法。姐姐，您是这古老的艺术重要的传承人，完美传承古法是对这项艺术最大爱的表现！虽然古法的确效率不如新方法的高，也很艰难，但您还年轻，只要有心，总有一天你的古法手法会如魔法一样完美的。”

        “到那时，我可以再来记录下最完美古法的制作，然后把那记录和今天这完美的新技术记录一同，放进传承院里面吗？到那时，我希望奶奶，您能允许我们，把您祖传的配方也记录在一块独立的魔石里。”艾北柠恳求道。

        “您放心，我们不会随意查看这些记录了秘方的魔石的，只有在遥远的未来，这些美丽的艺术失传时，我们才会把魔石拿出来查看，用来复活这些艺术，为了不让我梦里那令人无尽悲哀的结果发生！”她继续掷地有声地保证到。

        传承院，那可是保留所有历史瑰宝的地方，那可是连最古老典籍都在里面安眠的地方！那里，无疑是每个传统艺术工作者都希望自己作品能进入的历史殿堂！

        这，无疑也是艾北柠能给出，最大的承诺了！

        虽然，这重若千金的允诺也切切实实打动了这两位热爱着传统艺术的艺术家，但因为话题过于沉重，大家也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在之后的时间里，大家都沉浸在欢快的气氛里，艾北柠的俩闺蜜学会了“茉莉花”、木棉还有梅花的做法，似乎也得到了礼物的灵感。黎幽夜也如愿和艾北柠一起见证了古老艺术的传承，而且还了解了更多关于她的事情。末了，老奶奶还送了不少作画的工具和通草纸给这几个特别的客人。

        最后，一行四人回到老伯家吃过百合红豆沙后，准备告辞的时候，门外却来了一位艾北柠意想不到的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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