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初心

门外，正是那年老的艺术家老太太，但与刚刚不久前的见面不一样，她身边并没有那位年龄和艾北柠差不多的孙女搀扶着，她是独自一人来到老伯门前的。

        她的神情略显严肃，苍老的声音却显得有些希冀：“小柠，我是来找你的，我知道你的爸爸，艾首辅是最强的光系大魔导师。不知道他有没办法让我的手不抖呢？我不求完全恢复，只要暂时的就行，只要半天，不，只要两个小时内能止住这颤抖，就算为此付出生命的代价……”

        艾北柠：“！奶奶，您这是？”

        老太太：“我刚刚也说了，我的生命已经所剩无几了，就算后面几年可以苟延残喘，恐怕也不能亲眼看到那孩子的古法记录制作的现场了。但看不到这些，我……”

        “奶奶！”艾北柠叫停了这一辈子都深爱着通草画艺术的老人，阻止她把那不吉利的话语从口型化作话语，“我懂了，我今天回家就去问我爸爸，然后我们会尽快来找您的。但请您一定要答应我，就算没有你完成你心愿魔法，也请您好好活下去，您要相信姐姐，她一定会更努力练习和学习的！”

        艾北柠：唉，本想抛个大萝卜在前面作为动力，想不到用力过猛了！果然，我还是不擅长安慰人，人心什么的太难了！百万图书馆的资料也扛不住生活这日常超纲的“开卷考”……

        得到艾北柠的承诺，老太太欣慰地离开了。受人所托，艾北柠也没什么心思再在老伯家继续呆下去了。见她心不在焉，小伙伴们自是会意。很快，他们就告别了老伯回家了。

        众人各回各家，按照最优路线，黎幽夜应该是最早与她们分开的人，但他依然很有风度地把少女们逐一送回家。正当俩人来到艾北柠的家门时，门就从里面被打开了，给他们开门的是眼神略有深意的艾青暝。

        如果说，曾经，最理解艾北柠的人无疑是艾青暝，那相对的，最了解艾青暝各种小动作眼神的，也同样是艾北柠。

        现在，看着自家爷爷那一切尽在掌握的眼神，艾北柠就知道他今天肯定也通过什么手段看到了自己在那边居民区的科普“现场直播”，一如当天的“木屋会谈”。很大可能连自己与那老太太的单独会面他也看到了。

        果然，艾青暝的话证实了她心中的猜想。

        艾青暝：“小柠，你真是的，这么一下就把传承院的架子给丢了！但你就没想过，你把架子丢了，院里在对方心目中的壁垒那是轻易就会散掉的？两相作用下，反而把人老人家给逼急了……”

        艾北柠：“爷爷，对不起，我也没想到啊，本想就刺激一下年轻人，唉……亚，纵观天下，古往今来，为王者尚且不是全部懂得民心，我就一个小女生，人心什么的太难了……”她本想玩一下前世某个阿宅间知名的梗，类比一下自己同为小女生，同样不懂人心。可话到嘴边又顾虑着这边的文化差异和自己还不明确的各种历史分歧，就硬生生地解释改为泛指了一番。一句玩梗调节气氛的玩笑话，偏生被她说出了几分警世之言的味道来。

        一如早上，在玄关里站着，作为同为本世界已知仅存的两位“宅文化研究者”之一的柊霖听到艾北柠那话语中的改口和话题，表情果然变得与众不同起来。显然，他这是发现气氛不对，憋笑憋的。

        为了让自己的“微笑”显得不那么突兀，柊霖开口调节气氛，他笑着转换话题：“不过，幽夜竟能如此熟练疾行术，倒是让我有点意想不到。爷爷让我看回放时，我也说了，你的技术比精兵还好，都比得上军校的教官了。爷爷您有不少话要说吧，先让他们进来吧，他们一天下来搞这跑那的，一定累了，尤其是，小柠。我们坐下慢慢聊。”

        其实，他觉得高强度运用了疾行术的黎幽夜无疑更累，但一想到艾青暝的“属性”，他明智地改口了。

        果然，在柊霖的“小心机”作用下，俩人成功进屋了。

        进到屋内，艾北柠果然见到了早已坐在沙发上，一边查阅笔记，一边等待自己的艾昭衍。

        经过这么多年的魔法学习，艾北柠知道每个魔法属性都有一些用巨大代价换取强大力量的禁术。禁术运行，支付的代价越大，理论上只要施法成功，获得的效果就越大。诸如，前王后容丽天的“生命奉献”，那记录在案仅有的两次“生命的焰火”，无一不是以命换命的禁术。

        现在看到一边蹙眉，一边翻找奶奶笔记的老爸，艾北柠心中不由得一阵惊慌。她急切地说：“爸，你可千万别想不开，动用什么禁术给老太太治病啊！禁术，那可都是玩命的技术。那艺术现状只是传承人不努力，没有失传啊。不，就算失传了，那也不值你去用命换啊！”

        不是她不尊重艺术，而是人命面前一切靠边啊。应急避险时，连滚滚这种“牢底坐穿兽”都可以天天烤着吃。当然，前提是你的武力值，可以天天把滚滚按在地上摩擦，最终还能把它顺利摆上你的餐桌。作为上辈子被滚滚一巴掌送走的人，艾北柠表示自己吃不起，吃不起！

        扯远了，但在艾北柠心目中，人命永远比艺术重要。那些为艺术而献身，为艺术竟连生命都可以牺牲的人，艾北柠表示深深的佩服。但要用人命去给另一个的艺术生命“续命”，艾北柠是无论如何都不能同意，更不能让这情况在自己眼皮底下发生的，就算那人不是自己老爸，只是个毫不相关的陌生人也，绝不！

        艾昭衍面露不解：“我为啥要用命换别人的一只手啊，难道我在小柠心目中就那么傻吗？小柠，我只是脑子没那么习惯那些弯弯绕绕的。我好歹也是首辅，虽不及父亲，但这简单的问题我还是会选的……还是说，那老太太的手能拯救禹国？”

        艾北柠：“……不能，她的手顶多能做出现存最完美的通草画。也许还有通草花？我还不知道禹国境内有没别的通草花传人……”

        “那我更不会区区花草付出这么大的代价，你不要瞎操心啦。”艾昭衍一脸理所当然。

        艾北柠：“……”好有道理，我竟无言以对。和老爸你这么耿直的人聊天，真是强大心脏和粗壮神精缺一不可。

        一旁看着俩人交谈的黎幽夜有心插话却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他今天亲眼看到艾北柠有多热爱那古老的艺术，但他也十分赞成艾北柠人命重于一切的观点。加上艾昭衍这最强的光系大魔导师尚且无计可施，自己这么没文化的人，就更加没什么发言权了。心里纠结的他有心无力，百无聊赖，偷瞄了一眼同为背景，且与自己处境最为接近的人。

        这边，黎幽夜听不出艾北柠与艾昭衍父女间对话的关键，但一旁被认为同为“背景板”的柊霖，却旁观者清了。

        艾北柠虽不愿自己老爸以禁术治愈老太太，但在内心深处还是希望艾昭衍能用什么强大的“奇迹之术”让她亲自录制古法记录的。，

        但偏偏艾昭衍那边却丝毫不松口不接话。而且听语气，大有连高级以上魔法都不愿意为那老太太用的意思。所以，他才会看着那手札久久皱眉。不过也难怪，作为稀缺资源，光系能力者有义务时刻存留自己的魔力，以防各种突发情况时，可及时为伤者治疗。

        但身为比其他人都了解艾北柠的人，柊霖觉得，自己应该为艾北柠说出她说不出的话来，这样也不枉自己与她在异世重遇，两辈子情分。

        柊霖：“小柠你放心，老爸一定能找出既能减轻老太太症状，又能保住自己的好方法，不会让你担心的。不过小柠，你今天可真够幸福的，想当年在那边，你得知通草画失传时都伤心得哭了。之后几年你都一直关注着人们‘复活’它的进程吧。今天你看到了这里竟有传承人的时候都感动坏了吧，今天仅看到这些你就这么夸张，之后你看到古法制作时，不会现场眼睛里进砖头吧？”

        艾北柠：“！哪有，那边的时候，我那是作为国人对美好艺术的消失表示一点惋惜，而且我哪有哭……顶多就，那是沙子吹眼里了！”其实她当时的确没哭，但说到一半，惊觉自己“老弟”这样说一定是给自己打配合，所以她又临时改口了。

        柊霖宠溺地服软配合道：“是是是，那只是沙子掉眼里了，之后那也一定是砖头掉眼里，你小心别泪腺崩坏就好。”果然意识到要“打配合”了，我也只能帮你到这了。

        果然，听到艾北柠这宛如强行挽尊的话语，大家都反而相信她当时真哭了，而且还哭得挺厉害的！

        艾青暝：“！小柠乖！不哭的！那艺术现在还在呢，梦里和我们这的关系不大。没关系的，我们会守住这些文化，守住这些传统的！你爸再笨，那也是你奶奶的儿子，对吧？而且你还有爷爷呢，我也会帮忙想办法的！”

        黎幽夜：“对！小柠，你别不开心。你今天也看到了，那小姐姐只是需要练习，她一定能把这艺术传承下去的！”

        一直没吱声的艾昭衍终于按耐不住心中的疑问：“小柠，这艺术有那么重要吗？为何你要如此激动？我刚刚想了好久，一直没想明白这画啊，花啊，对重建禹国有什么意义。反倒是那植物本身，我倒是听你妈妈说过，那是那两本草药书上都提到的好东西。”

        艾北柠知道，这一定就是关键所在。她站直了身子，真诚地对着艾昭衍，也对着坐着的众人，坚定地开始述说。

        “的确，在众多传统古文化中，艺术的确是对现阶段重建禹国起效最微的一类文化传承。再精妙完美的艺术也无法在各种重建工作里起到立杆见影或长足深远的影响，再美妙的音乐、文字和其他艺术品顶多也就给大家鼓鼓劲，抚慰一下大家疲惫的心灵，完全没有之前古籍中记载的技术一样能带来技术的更新。”

        “但只要我们沿着正确的路坚定地走下去，禹国总有一天会重新崛起。到那时，今天我们所保护的每一项非物质的古文化艺术，就都是我们最为珍贵、最有价值的人类遗产。它们都是我们历史的真实见证！保护分析这些文化的发展与兴衰，可以的话利用好这些文化的产物，除了可以一如古时给我们带来巨大的经济发展，对于文化全面发展的意义，无疑也是重大的。”

        “而了解并尊重多种多样，代表不同地域人文的古代文化与传统，更是连接各地区人们情感的纽带。这势必能增进禹国上下各地人们的团结，让禹国在日后的各种挑战中焕发出新的更强大的凝聚力和战斗力。而这些古代遗产作为这种珍贵的纽带，这种契机更是可遇而不可求的。而且若不尽早系统保护，一旦消失就将如我梦中一般，再也无法挽回……”

        艾青暝、艾昭衍、黎幽夜：“！”

        柊霖微笑：果然，我就知道这颗柠檬，就算变小了对古文化的爱和责任感仍然没有变！而且说起这些还是这样，一套又一套的，都说到这份上，她那“小小的心愿”应该会得到他们在确保安全的前提下的全力回应了吧，不然就真的有点辜负她“团宠”之名了。

        终于，在新魔法理论创始人和最强光系能力者两位超稀有、超挂逼的大魔导师的合计下，在黎幽夜主动要求参与的加持下，众人终于制定出了一个只需要消耗艾昭衍五分之一魔力，而且也不会过多消耗那位老太太生命力的治疗方案。

        术后，老太太估计最多能维持理想状态两小时左右，另外按照艾北柠和柊霖的共同估算，换算成之前现代医学评估的话，这次施术对老人家身体的消耗，大概也相当于接受了一个不大不小的手部接骨手术了。虽然，术后影响不能说完全没有，但相比之前老太太自己和艾昭衍预计的代价实在是小太多了！

        能设计出有这样的效果的方法，大家都很满意。而因为要尽量存留住艾昭衍的魔力，也避免对他的身体造成损伤，黎幽夜主动要求承担起老太太术后的康复修养期间的后续恢复。艾昭衍很仔细地交代了各种注意事项，包括对老太太的保护，以及确保黎幽夜自身免受伤害。

        末了，艾青暝还特意交代了黎幽夜：“你那天记录完后，记得在检查完身体后也跟着我们到传承院一趟！认认路，以后有什么事可以直接来传承院找我，可不是每件事都能只来一趟我们家就能解决的……”最重要的是，别有事没事就往小柠房里钻，有事直接来找我，我可不会给你太多表现的机会！

        黎幽夜可不知院长大人心中的那些小九九，只觉得自己感受到来自长辈的关心。黎森昨夜可是特意告诉他了，艾青暝，那是看着父亲长大的好叔叔。现在对自己，那肯定也是关爱有加的。而且艾青暝还是能提供瞬移魔石这种逆天道具的强者，自己若求助，那各种困难肯定能迎刃而解的……

        饭后，黎幽夜便告辞了，之后一夜无话，转眼又到了第二天。今天，黎幽夜还是在昨天一样的时间来到了艾家门前，而出门的一行人则变成了艾家父子、父女组加上他一行五人。

        心中有事，人人严阵以待，又是一路无话，来到老太太家倒是比昨天花少了不少时间。

        老太太看到如此华丽的来客阵容，自然猜到了昨天所托之事有了准信，心中狂喜，精神竟还未施法就凭空地好了不少。得知了详细的治疗方案后，老太太更是二话不说就表示同意，并恳求艾昭衍马上施术了。

        昨夜，早已商量许久，又在心中模拟了无数遍的艾昭衍很快就做好了施术准备，然后顺利地为老太太止住了手上的颤抖。

        老太太看着虽已苍老但再次稳当的双手，只眼眶微红地盯了双手几秒，就示意自己可以随时开始，请艾青暝准备记录了……

        转眼，两个小时过去了，艾青暝撤去了保密用的结界，示意黎幽夜进去进行后续的恢复工作，并向众人宣布，“拍摄”进行得相当顺利！他把记录着秘方的魔石收藏了起来，然后把记录了古法制作的魔石交到了艾北柠手上。

        艾北柠虽深呼吸稳住了激动得微抖的手，接住了魔石，但当她激活了魔石，看到那久违的古法削片影像时，她的眼睛就不由得被凭空而生的水汽弄得模糊起来。

        看到一旁柊霖坏坏的微笑，艾北柠自暴自弃地叫道：“看什么看，没见过眼睛掉砖头里了吗？！”

        艾青暝、艾昭衍：“……”

        临别时，显得有点虚脱的老太太依然坚持在孙女的搀扶下出门送了这一群稀客。她沙哑着声音问艾北柠：“你为什么要这么热心地帮我？你明明等得起的，我孙女能做到的……”

        艾北柠看向了身边的众人，柊霖意味深长地向她微笑地点了点头。艾北柠回以同样带着微笑而坚定的点头，然后转身正屋前的两位，笑道：“因为您对这古艺术的爱感动了我，而这种美好的艺术与美好的感情的完美结合，无疑一直都是我所追求，想去感受与学习的。”

        老太太：“你真的不打算成为它的传承人？”

        艾北柠像以往一样轻轻摇了摇头，但比之前说得更多了：“我很贪心的，我想做所有的瑰宝的传颂者。我想去逐一感受与学习，把它们宣传分享给更多的人。这样大家就可以了解它们，并在在生活的各种细节中为珍惜和保护它们而努力。”这，是我两辈子一直以来的初心与梦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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