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一方通行

御坂美琴终于到了。

        美琴看到一方通行一手按在妹妹头上，面无表情地瞪着天井亚雄，而天井亚雄正准备扣下了扳机。她不知道前因后果，但却本能地扑上去准备拦下那一枪；天井亚雄固然可恶，却也不需要死在她面前。她伸手甩出几束闪电，瞬间造出一个超强磁场，让自己像离膛炮弹一般拉向天井亚雄身边的跑车。在枪声响起的时刻她整个人撞上了天井亚雄，两人一同滚出去七八尺远，天井亚雄手中的枪更是飞得不知去向。

        天井亚雄不省人事，而美琴则是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她忘了一贯的恐惧，一步一步地向一方通行走去。

        “你放开我妹妹，”她沉声说道。

        一方通行一言不发，缓缓移开他的手。

        仍然躺在跑车副驾驶位置上昏迷不醒的小女孩突然开口说道，“error。breakcodeno000001tono357081。因不正确的处理程序，上级命令文遭到中断。编号二〇〇〇一号将依照正常程序重新苏醒。”

        美琴突地一愣。

        病毒启动的时候御坂20001号就和整个御坂网络完全接通了，以便在完成指令转换后开启传送；虽然当时美琴不知道20001号正在准备病毒，但是也能感受到这最后克隆体的紊乱人格程式和濒死状态。但这一刻御坂20001号竟然重新苏醒，人格稳定，一切生理活动都回归正常。也就是说，无论内中细节究竟如何，一方通行确实挽救了20001号，让她恢复了正常。再想想20001号这一天的记忆片段，她好像确实不应该这么对待一方通行。

        沉默许久之后美琴终于反应过来，用极为细微的声音说道，“你，你的伤势……”

        美琴在最后一刻撞上天井亚雄，那一枪虽然打偏了，但子弹也没有完全错过一方通行，而是击中了少年的肩膀。被冲枪弹头射穿肩膀绝不是什么小伤，但一方通行既然重开了反射，自然也控制住了血流，甚至看不出来伤势的严重。

        “不关你的事，”一方通行说。

        他觉得他应该走了，甚至差一点就真地转身离开，但及时想到芳川还没赶到，最后之作的状况也还不确定，便生生刹住了。坐在几乎就是一堆废铁的跑车里的小女孩正慢慢苏醒过来。她仿佛当真只是刚刚睡醒一般打着哈欠伸了个懒腰，将赤条条的身躯全展现了一遍，这才重新裹上毛毯，从车里走出，蹦蹦跳跳地来到美琴身边。

        “哇，见到真正的姐姐大人了！”小女孩快乐地绕着美琴转圈，“御坂御坂手舞足蹈地说道，并且希望能从姐姐大人这里得到一个呱太饰品。”

        美琴再次满脸通红，忙按住小女孩挥舞的手臂，乞求道，“拜托了，你既然没穿衣服就别这样又跑又跳的好不好？”

        说着，她脱下自己的校服外套披在小女孩身上。最后之作在美琴的掩护下终于抛开破破烂烂的毛毯，穿上了美琴的校服，套在她十岁的身躯上仿佛一件西装连衣裙，勉强也算能把所有关键部位都遮住。

        最后之作还在心无旁骛地欢欣，“姐姐大人的校服竟然如此合身，御坂御坂不由想象自己也成了常盘台的大小姐。”

        “最后之作，”美琴抱了一下仿佛数年前的自己的小女孩，然后问道，“最后之作，你还有什么没有传送到网络中的记忆和知识么？能不能分享？对不起，我不是要窥探的意思，只是想弄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最后之作并没有对御坂网络设定任何限制，御坂御坂对姐姐大人解说道，有什么想知道的姐姐大人直接查询就都知道了。但是御坂的人格已经被重启，只有重启后的短暂记忆，除非是之前就已经传送到网络中的记忆。啊这太过分了！”小女孩突然冲到了一方通行面前，生气地鼓起脸颊，大声喝道，“你明明在御坂御坂备份的记忆里那么重要，可是这些记忆都在重启时候被抹去了！这一定是你搞的鬼，御坂御坂精明地指出真相，并且对此等恶劣行为表示抗议！”

        一方通行摆出一脸嫌弃，将一只手按在小女孩脑门上，让她和自己保持一臂膀的距离，又对美琴说道，“把你妹妹给我带走，别放她出来乱咬人。”

        美琴也望向一方通行，鼓起勇气，尽量平和地说道，“对不起，能不能麻烦你告诉我都发生了些什么？”

        一方通行冷笑一声，“你不是都没法看着我好好说话，非得装死联网挂机的么？怎么，今天反而要听我说话了？”

        美琴脸颊一红，但下一刻血色迅速退去，变得一片雪白。愧疚，恐惧，还有不安在她胸中激烈交战，许久她都不知道该如何应对。这时候传来又一部车驶近的声音；芳川桔梗终于到了。

        一方通行朝着芳川桔梗的方向抬了抬下巴，说，“你应该在资料中见过她。事情她都知道，你让她给你解说；我走了。”

        芳川却皱着眉头看他，说，“我还是先送你和最后之作去医院吧。如果我能看出你肩膀中了一枪，这似乎不是件小事。”顿了一顿后她又说，“再者让冥土追魂检查一下最后之作总没坏处。”

        一方通行盯着美琴，似乎是不耐烦地回应道，“你趁早和这两人一起滚；今天发生的事你给第三位解说就行，以后就和我都没有关系了。”

        他再次转身就想离开，但是御坂美琴居然几步追到他身边，说，“等等！你还是和我们先一起去医院吧。对不起，我知道我之前对你的态度很不好，是我鲁莽行事冤枉你了，请原谅……”

        “你闭嘴。”

        美琴骇然，连退了两步，但下一刻显然愧疚被升腾的怒气和戒备替代；她拧着眉毛，半愤慨半戒备地看向一方通行。

        “就这个表情还差不多，”一方通行咧嘴森然一笑，“你向我道歉？因为你对我态度不好？你应该对我态度很好么？你什么毛病要为自己的态度向我道歉？”

        他虽说得戾气十足，美琴的脸色却渐渐软化。许久的沉默之后她艰难地说道，“如果，如果你不想听道歉的话，至少让我道谢，我知道是你救了最后之作……无论如何你还是先和我们一起去医院吧。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我……”

        最后之作早不耐烦地扑到一方通行身边，像只小兔子那样绕着白发少年转，嚷嚷道，“去医院吧去医院吧，御坂御坂不厌其烦地劝道。虽然姐姐大人内心充满恐惧和愧疚，但是她还是非常希望你能留下，因为她想要修复自己的恐惧心理，也想弥补之前对你的冒犯，还希望能得到一些信息和帮助，哚，御坂御坂不耐烦地把姐姐大人不坦率的内心全部解说给一方通行听。”

        美琴顿时满面红晕，对最后之作吼道，“你这小鬼惹的麻烦还不够多吗！”

        一方通行突然有点想笑。

        这个第三位真他妈的是个奇葩。

        绝对能力计划刚开始的时候他只知道超电磁炮虽然是名列前茅的超能力者，但也是个女子学校的大小姐，父母疼爱的娇娇女，从小到大都没见过学园都市研究机构的内部；那时候他就觉得这个第三位是个奇葩。后来他开始斩杀一个又一个超电磁炮复制品，看着对方用最诚恳顺从的敬业被残忍虐杀，没有一丁点怨憎反抗的意思，他更觉得作为原型的第三位一定是个奇葩。再后来他看着这个超电磁炮挡在劣质复制品身前，为了一群玩偶娃娃心甘情愿地将生命和自尊一起送到他脚下，像个被猎杀的动物那样一点点流干血死去。到如今这个超电磁炮站在自己面前，面对着作为杀人凶手的自己，她满心恐惧却没有一丁点仇恨，甚至还会为理所当然的怀疑感到愧疚。

        这就是所谓的善良，温柔，羁绊，这种独属于弱者的东西？

        按照一方通行长久以来的心性，他应该嘲笑这种东西的。但是他现在的想笑似乎和嘲讽完全没有关系。

        其实他到这一刻也觉得御坂妹妹们绝对算不上真正的人类。就好像最后之作，蹦蹦跳跳，全无杂念，哪怕是一方通行也能领略到旁人会称作“可爱”的品质；但最后之作也一样平静地说过御坂网络才是真正的生命体，而每一个御坂不过是类比脑细胞，个体的消散并不会让御坂网络死去这样可怕的话。

        愿意为这些脑细胞个体毫无尊严地死去的超电磁炮本体又算什么呢？

        不过刚才，当他对着天井亚雄的枪口却始终无法将手从最后之作头上拿开开启反射的时候，他似乎也有那么一点理解了。

        他突然伸手摸了摸肩膀上的伤口，被冲枪子弹炸出来的今两寸宽的血洞虽然并没有朝外喷涌血液，但确实是个大问题，就靠他自己的能力多半是治不好的。但如果不是超电子炮，这两寸大的血洞可能就要开在脑门上了。

        美琴似乎感同身受地倒抽了一口凉气，忙说，“你别碰伤口！就算你能控制住血流生物电，这也不能精细到避免细菌感染吧？你还是赶紧和我们一起去医院；这伤口还是得尽快手术。”

        一方通行却问道，“第三位，你刚才为什么朝天井亚雄扑过去？你应该想不到我的反射在那时候不起作用吧？”见御坂美琴讪讪不语，他眯着眼睛添了一句，“既然你不可能是在担心我，那么你撞开天井亚雄是……怕他被我的反射杀死？尽管你知道他是绝对能力计划的主心骨之一？尽管我根本没动作，如果他被反射了那也是他咎由自取？哈，哈哈哈哈！”

        一方通行放声大笑起来，竟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开怀与酣畅淋漓。而御坂美琴则是被他笑得心有戚戚，再往后踩了一步，一脸不服气与坚决。

        真他妈的奇葩。

        一方通行猛地收住笑声，平静地说，“行了，去医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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