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最后之作

美琴觉得自己最近可能是太放松了；这几天里她一直隐约有种感觉，自己忽视了一件极其重要的事情。

        她也曾试图静下心来，短暂离开朋友们身边，认真地将功课，日程，生活里的点点滴滴都仔细重温了一遍。暑假作业全部完成了，父母那里一切照旧，朋友们都安好，妹妹们一天比一天更健康，菲布理和嘉妮也一直在布束身边，做出国完成康复程序的准备。好像确实没有什么事情？但她无法摈弃那种忽略了重中之重的感觉。

        是海源光贵突如其来的出现和更加莫名其妙地尾随追求让她在伤透了脑筋的同时渐渐淡忘了这种奇妙的感觉。至于拉着上条当麻假扮情侣却又遇上不知所谓的冲突，还听见上条开口说出“守护她和她身周的世界”这种暧昧不清的话，这种事情足以让人把什么都忘干净了。直到回到宿舍，美琴仍然沉浸在与上条相处一天的回味中，望着天花板发呆。

        她在想，这个刺猬头发的少年对她来说到底算是什么呢？朋友？对手？拯救者？引领者？如果他的那句会让人误解的话真得是更浪漫的意思呢，她又会怎么样应对，会为此欣喜雀跃么？

        也不知道为什么，虽然一直在思考上条当麻，她的脑海里却突然浮现出另外一张脸庞：白发，红眼，皮肤雪白得近乎透明，明明看上去十分脆弱，可又是如此狰狞可怕，甚至只要想到那张脸就会觉得恐惧占据全身，心跳加速，呼吸不畅。

        她为什么要在这种时候和自己过不去想起一方通行？

        多半是因为她今天好像见过这位能力者巅峰。

        美琴揉了揉眼睛，正准备丢开这片思绪继续思考上条当麻，但下一刻却被惊得从床上跳了起来。

        等等？！

        她今天为什么会见过一方通行？她本人肯定没有；所以说这种“见过”的模糊印象肯定来自于御坂网络。可是学园都市里只有十个妹妹，都呆在医院和研究机构，位置和路线都很明确，根本不应该有机会遇到一方通行。怎么回事？这个疑问一旦在脑海里扎根就再不容她忽视，于是她赶紧深入御坂网络查询有关一方通行的最近记忆。然后美琴便目瞪口呆地发现，有一个妹妹昨夜找到了一方通行，睡在他家中，和他一起吃早饭，聊天，像亲朋好友那般相处。

        开什么玩笑？

        但是等震惊和恐惧稍稍淡化，美琴终于意识到更关键的疑点：那个妹妹是谁？

        不是医院里面那四个，网络里也没有任何妹妹长途旅行的感知与记忆。也就是说……竟然有一个一直未被察觉的御坂妹妹在学园都市里？御坂20001号？

        而此时一方通行正站在研究机构里满地的资料纸张中央，与曾经的研究要员芳川桔梗讨论这位御坂20001号。

        “时间一到，病毒就会开始进行启动准备，”芳川对他解说道，“十分钟之后启动完毕，接着最后之作这个御坂网络指挥塔就会通过网络将病毒感染给现存的所有妹妹们，让妹妹们进入失控状态。到了那个地步，就没有人能阻止她们了。那些孩子们虽然比不上你，但毕竟拥有轻松操纵钢铁破坏者狙击枪的能力，何况人数多达一万人，战斗力不容小觑。”

        一方通行沉默了许久，咂了咂嘴，然后阴森森地笑了起来，“哈，有意思，太有意思了！岂止不容小觑；你还没意识到这究竟是多大的麻烦。”

        “你什么意思？”

        “病毒可能会感染的不止那剩下的近一万个妹妹，还包括超电磁炮本人。”

        芳川桔梗手一抖，一叠资料掉在地上。她愕然问道，“这怎么可能？超电磁炮本人怎么可能和御坂网络有什么关系？再说了这种事情我们全体研究员闻所未闻，你又怎么知道？”

        “超电磁炮本人用妹妹们的声音告诉我的，”一方通行脸色越发阴郁，却仍森然冷笑，“御坂网络早就脱离你们的掌控和理解了；如今病毒启动后会发生些什么你们根本无法预测。也许有超电磁炮本体在，最后之作根本没法感染整个网络；或者不久之后你们就会看到一个无差别攻击的暴走第三位。”

        “所以，你会帮忙的吧？”在长久的沉默之后，芳川举起两个硕大的信封袋，“你现在能帮的忙有两个，第一个是将潜伏在城市中的天井亚雄揪出来，逼他说出病毒的程式结构。另一个是找到身上带着未启动病毒的最后之作并加以保护。你可以自由选择一项。不过，或许对你来说，破坏比保护更加拿手吧。”

        一方通行冷笑着接过了装着最后之作资料的信封。

        救人的一方通行或许已经不能称为一方通行，但是在这一刻他想到的只有那个小女孩在他身边快乐地说“我开动了”的样子。其实在他脑海深处还有一幕无法忘却也无法见光的景象：十天前的晚上，在那个废弃的派车场，超电磁炮紧紧抱着妹妹，一双濒死的眼睛带着怜悯的意味最后望了他一眼。

        说起来，那小鬼也是她的妹妹吧。

        一方通行开始寻找最后之作的时候，御坂美琴也在寻找她的第20001个妹妹。这个御坂20001号显然和其他所有的妹妹们都不一样。除了上传七天之内的一些零散记忆片段，20001号未曾跟御坂网络有其他任何交互。美琴虽然能模糊感受到她的存在，却无法再进一步链接，直接给她传递信息也得不到任何回音，只能感到发出的询问在网络里回荡。怎么回事？

        既然网络内找不到20001号，美琴只好回归查监控这种老套手段。事关妹妹们，她也不敢向朋友们寻求帮助；趁着黑子洗澡，她溜出宿舍，一路狂奔来到20001号和一方通行用餐的那家餐馆。记忆里的餐馆在主干道边，红顶，有英文标牌，周围的建筑也很有标志性；美琴虽然没亲自去过那家餐馆，但三下五除二就确定了地点。记忆片段终止于一方通行起身离开餐馆，留20001号一人独自与食物奋斗；那应该是下午的事情。也就是说，只需要调取一方通行离开后的监控视频就可以了。

        来到餐馆后，美琴尽量不引人注意地四下转了一圈，发现餐馆的监控系统是avx公司提供的网络监控安保，倒是一家以前不曾黑入过的系统。她绕到餐馆后门，找到监控停车场的一个位置隐蔽的摄像头，便悄无声息地仿佛一只猫一样走上墙壁，伸手将一根头发绕在摄像头上。接着她侦查了一番周围街道的监控摄像，总算找到一条空荡荡的小巷，趁左右无人，又绕了一根头发在小巷一边的监控摄像头上。如此一来，餐馆和周围街道的监控系统便全部落入了她掌中。

        她打开随手电脑，翻了片刻监控视频，终于看到了御坂20001号——竟是一个看上去不满十岁的缩水版御坂美琴克隆，不知为何全身□□，只裹着一条破破烂烂的毛毯，就这样坐在一方通行对面。

        美琴的脸颊瞬间变得通红，脑门几乎快要冒出烟雾。尽管监控视频里的一方通行浑不在意目不斜视，少女仍然忍不住咬牙切齿骂了一句，“混账！变态！”

        往下翻监控视频，就看见一方通行走后不久御坂20001就趴在了桌子上，似乎身体不适，许久一动不动。在店员终于注意到，引起一阵骚动后，一个穿着白袍的男人出现了，和店员交涉之后带走了昏迷不醒的小女孩。

        这个男人？

        天井亚雄！美琴一眼认出了在无数资料中见过的绝对能力进化计划中的骨干之一。

        她紧咬牙关，飞快地开始调看停车场和周围道路的监控，追踪天井亚雄的车辆位置。幸好今天似乎有外敌侵入学园都市，警戒级别提高，天井亚雄带着一个濒死的小女孩，一个学区都没有跑出。半个小时之后，美琴终于定位到了天井亚雄的最终位置——离餐馆最近的绝对能力计划研究机构遗址。

        御坂美琴往这里飞奔而来时，一方通行正抱着已经毫无意识，正准备向整个御坂网络散播病毒的最后之作。

        芳川桔梗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现在的病毒程式码会被转换为妹妹们绝对无法违逆的‘上级命令文’病毒程式码，还有十分钟就会散播出去。我想你应该猜到了，你能做的事情只有一件：将她处份掉；杀掉那孩子，守护这个世界。”

        一方通行在不知不觉中把后牙咬得咯嘣直响，而这种令人心生惧意的声音停止之后却听见一方通行的喉咙里挤出一句更加恐怖嘶哑的“可恶”。

        电话另一头的芳川桔梗突然说道，“你要知道，一方通行，如果你之前告诉我的事情都是真的，那么如果你现在不杀掉那孩子的话，之后必须得杀掉超电磁炮。”片刻沉默之后又添道，“真到了那一步，你下不了手也得自保，毕竟那是超电磁炮。”

        在所有人的眼中，身为超能力者的御坂美琴显然比她的残缺克隆体更有价值；一个，两个，甚至两万个克隆体的死亡就算可惜，也远不能和真正的超电磁炮的死亡相比。其实一方通行曾经也是这么想的。他会恐吓她，伤害她，但从头到尾他都没想过要超电磁炮死；直到少女用那种让他心生惧意的眼神望着他，坦然说自己是来求死的。那一刻一方通行果断决定让她去死。

        因为那是超电磁炮自己要求的。

        看，毕竟只是克隆体的妹妹们甚至没向他求过速死，从来只是安安静静地承受一切非人虐待。

        大概也只有超电磁炮才觉得每一个克隆体的生命和死亡都和自己的一样弥足珍贵。

        “你闭嘴，”一方通行对芳川桔梗说。

        有办法的，他突然有了一个办法。

        那时候超电磁炮怎么说的，妹妹们曾经靠御坂网络操纵她体内的生物电，用电流重启了她停止跳动的心脏。操纵生物电，对，就是这个；第三位可以，那他也可以。

        “你这臭小鬼，既然我都已经帮了这么多忙，可不会容许你擅自死掉。”

        说完之后，他笑了。

        还剩两万三千八百九十一个错误程式需要覆盖的时候，天井亚雄站了起来。走投无路的科学家赤红着双眼，将手中的枪对准了一方通行的额头。

        “别妨碍我。”

        一方通行不是没有考虑过将手从最后之作的头上移开，然后重新启动自身的反射，他的本能在要求他这么做，但他终究没有。

        最后之作不能死，妹妹们不能死，超电磁炮不能死。她们每一个人的生命和死亡，都和他自己的一样弥足珍贵。

        枪声响起的时候，一方通行听见了熟悉的噼里啪啦声响，眼角看见跳跃的蓝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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