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秋狩

　　柴荣有些犹豫，她就不怕他给弄脏了么？

　　刚才那两个女郎的嫌恶他可是看到了。他不想弄脏她的东西。

　　“哎呀，满满让你躺下你就躺下，我告诉你，她脾气可是很坏的，要是惹了她，小心给你丢进翠湖里去！”云曦见他被打得这么惨，这会子的眼神又带着局促，心下也有些不忍。

　　在沐沁雅逼视的目光中，柴荣硬着头皮躺了下来。

　　“还好那群小子们没下黑手。”给他仔细瞧了一下，见没有大碍，沐沁雅才放下心来。

　　见阿紫端着水走了过来，沐沁雅看着柴荣问道：“能不能自己动手？”

　　柴荣点了点头。

　　洗了洗身上的脏污后，她又给他上了药。

　　“玲珑馆里没法留你，待会子我给你配些药你带着，你的眼睛不能耽搁。你以后就跟着老丁罢，若是有事，就来玲珑馆找我。”

　　柴荣走后，云瑶云晓才走了过来。

　　“雅妹妹，刚才那小子虽看着瘦弱，年纪应当也不小了吧，按理来说，男女七岁不同席，这事情要是传出去，姐姐怕你闺誉有瑕啊！”

　　沐沁雅看着云瑶片刻，半晌后才淡淡地道了一句：“在场的就我们姐妹几个，你不说，我不说的，谁会知道，怎会传出去？”

　　言下之意，不言而喻，你不说的话，怎会传出去？

　　云瑶脸色红了又白，白了又红，她实在没想到沐沁雅会这样下她的脸子。

　　沐沁雅实在不想跟这人扯皮，对着云曦和云晚道了句：“我上去换洗一下，今儿个着实有些累了，若是用晚膳，就不必叫我了。”

　　说罢，理也没理云瑶姐妹两个，就径自上楼去了。

　　云瑶脸上不显，心里却恨极了她，别一副高高在上的做派，说不定就哪日登高跌重了！哼！

　　…………

　　九月中旬。

　　保和堂的义诊已经初见成效。

　　起初，来看病的人十个见了她，恐怕九个得走。剩下的那个也是没了办法，抱着“死马当做活马医”的态度来问诊。不过，除了第一日那件事情后，之后都很顺利。渐渐地名声就传了出去，来的人也多了起来。

　　后来实在人太多了，宋英就想出了个办法，让她每日只接待五十位，不过重症急症患者除外。她一想，这法子也不错，遂就答应了下来。

　　今日看完最后一位病患，她已是累得头晕眼花了。

　　“郡主，外面……有人找。”小昭跑了进来，对她道。

　　沐沁雅抻了个懒腰，道：“是谁？”

　　“宁王殿下身边的那个护卫。”

　　她微微一怔，突然就想起了半个月前的一幕，脸上瞬间飞上了一抹红晕。

　　一出保和堂，暗六上前一礼，道了句：“郡主，主子在湘会楼等着你。”

　　长长地呼了口气，正要敲门时，门就被里面的人打开了。

　　她被拉了进去，落在了一个温热的怀抱里。

　　这人的胸膛宽厚，结实，在他怀里她甚至还能听见他的心跳声。

　　杜蘅的香气萦绕在她鼻尖，她曾经在他身上闻到过。

　　若是搁在以前，赵琰是绝对做不出这等孟浪之举的。

　　可是，就半个月前，他明白了自己的心意。自打那以后，他的心里似乎涌出了无尽的热情。这也是他没有料到的。

　　他的感情就好似一座处于冷静期活火山，之前的冷静自持，不过等待来日的喷薄而发。而她就是那个引子。

　　抱着怀里温顺乖巧的小女郎，赵琰只觉得半个月来的等待和彷徨，在此刻皆都销声匿迹，留下的只有满足。

　　“沁雅，我很想你。你有没有——想过我？”赵琰的呼吸打在了她的额角上，温温热热的。连着她的呼吸也跟着乱了。

　　她没有回答，只是将手静静地换上了他的腰。

　　静谧无声，一股子温暖的情意在两人之间，涌动，缠绕。

　　赵琰感受到了放在他腰上的那双手，合目而笑。

　　他低头，轻轻地在她额角上落下一吻，虔诚而真挚。

　　半晌后，他放开她，道了声：“累了吧？先坐下歇息一会儿，待会有事跟你说。”

　　沐沁雅被他牵着，笑道：“你都说有事要跟我说了，干嘛还要待会，你边说，我边休息。”

　　“你其实不用这么累的，我知道你在保和堂义诊是为了什么。见你侯府和保和堂两地奔波，我也心疼。”

　　“我去保和堂自是有我的打算，你身上的担子很重，不用过多地分出精力来看护着我，再说了我也喜欢行医，这会让我觉得自己还有些用处。”

　　“那好，我们不说这个了。这个月末就是秋狩了，届时五品以上的官眷会随行狩猎，你也会在其中。我给你准备了几套胡服，你到时候带上。”

　　“胡服？盛京的女郎们也会骑射？”他们西南的儿女倒是大都会骑马涉猎，不过京城里的世家不是注重规矩礼仪么？

　　“偶尔也有几个不错的，不过大都也是将门之女。”赵琰道。

　　“哪几个？你见过？”在他口中的不错，应该就是精通了罢。沐沁雅有些酸。

　　赵琰蓦然失笑，道：“之前见过几次，不过脸都没瞧清楚。沁雅别生气，以后更不会瞧了。”

　　听着他的打趣，沐沁雅脸一红，恼道：“我哪有生气了？！”

　　可说完她就后悔了，不知怎么的，在他面前她总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好好好，你没生气，是我说出错话了。”

　　听着他跟哄孩子似的语气哄着自己，她只觉得自己都有些快不认识赵琰了。

　　“所以，你今日来就是给我送胡服的？”

　　“是来看你的，送胡服不过是找个由头。”

　　“你倒实诚！”

　　“沁雅问我，自是不敢相瞒。”

　　…………

　　九月末。

　　距离盛京城五十里外的羽田围场，是大周的皇家猎场。这里水草丰美，丛林茂密，各种禽兽在此繁衍生息，号称“千里松林”。

　　这里与西南乌兰草原的风光迥然不同，一片片的森林，在山峦起伏之中向远处延伸，一眼望不到边。

　　听着秋风飒飒，沐沁雅看着一眼望不到边的林场，有些出神，今儿个他也来了罢？他现在正在做什么呢？

　　忽然身子被推了一下，沐沁雅回头看着嘟着嘴，气鼓鼓的云曦，道：“怎么了？”

　　“满满在想什么呢！我跟晚儿不知道叫了你多少声，你居然一点儿都没听见？！”

　　“就是太激动了，昨晚一夜没睡好。”沐沁雅搪塞的道。

　　“满满，你带着枣枣来，是不是也要上场？”云曦一脸兴奋，眸子晶亮。就连平日里温婉的云晚此刻也是睁大了眸子，有些期待地看着自己。

　　她想起箱笼里的胡服，还有那日走时他嘱咐她别忘了带上枣枣，他是希望她上马行猎的罢？

　　沐沁雅点了点头：“机会难得，好不容易出来松快松快，打上一回也无妨。”

　　云曦欢呼一声，道：“你是不知，每年这时候那蒋红英可是出尽了风头。今年有你上场，挫一挫她的风头也好！”

　　“蒋红英是谁？”

　　“蒋国公府的女郎。一家子都是将军。”

　　沐沁雅苦笑道：“将门女郎？曦儿你也太看得起我了，我这还真算不上精通，顶多不至于丢人。”

　　“没事儿，只要掉不下马来就成！好歹咱们侯府里还出了一位能上马的。”

　　沐沁雅哭笑不得。

　　“这个，曦姐姐倒是说得对。京城里也就是蒋家里的女郎能上马行猎了，雅姐姐你若是能上马，自然是给侯府长脸了！”云晚也帮腔道。

　　“晟阳郡主可在这驾车里？”有人驱马而至，对着车外的马夫道。

　　“啊？！晋王殿下？”云曦戳了戳她道。

　　沐沁雅掀开车帘子，向外望去，见赵琛坐于马上，眉头紧皱，带着股子恼意。

　　她有些莫名，她什么时候又惹着他了？

　　“殿下有何事？”

　　“本王有事找郡主相商，还望郡主能下车一叙。”

　　沐沁雅见她语气冷硬，好似是真有事，也不做他想，就下了马车。

　　“你们先赶路吧，不用等我，我留下枣枣就好。”她对着老六嘱咐道。

　　路上车驾纷纷，时不时有的人会望向这边。

　　“殿下有什么事情还请快说，这里毕竟人多嘴杂。”沐沁雅看着道路上的车驾里时不时投过来的目光，她忽然觉得有些忐忑，可是就连她自己也不知道到底是在忐忑些什么。

　　“你什么时候身边安排了两个暗卫？”

　　沐沁雅惊讶地抬头看向他：“你怎么知道？不对，你又闯过侯府？”

　　“是，我是闯过。所以，安排的那两个暗卫是用来防我的？”

　　“不是！是你想多了。那是哥哥留下的。”

　　听着她这么一说，赵琛脸色才好看一些。

　　“那个，陈淼的事情……对不起。”

　　“又不是你撞的我，你不用跟我道歉。”

　　赵琛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突然问道：“雅雅，你很讨厌我么？”

　　沐沁雅的心微微一颤，因为这个问题有人问过她。

　　赵琛这人讨厌么？平心而论，她并不讨厌他。可是，她不喜欢他，她很确定。

　　“不讨厌，但也不喜欢。”她道。

　　“你不喜欢我，是因为我的身份，还是其他？”赵琛不死心，这次他想问个清楚明白。

　　“不喜欢就是不喜欢，没有为什么！”她突然有些心虚，也有些烦躁，就连语气也变得不好了。

　　一阵林风吹来，将她的额发吹得有些乱。他正想上前给她顺一下，没想到刚一伸手，就被她给下意识地躲了开去，赵琛的心微微一冷，就这么躲闪不及么？

　　他嗤笑一声，道：“沐沁雅，我觉得你好像有事瞒着我。”

　　看着他那有些受伤的神情，她竟然有些不敢直视。之前赵琛说喜欢她，她还清楚地记得自己拒绝的理由。可同样的事情到了赵琰身上，她就没有。原来一切不合适的理由都抵不过一个喜欢。

　　原来，她拒绝赵琛，只是因为不喜欢。并不是旁的。

　　他的声音再次传来：“除了身份不可更改，我身上哪一点你不喜欢，你可以告诉我，我改！我知道我的性子算不得好，但我可以为了你改。”

　　“赵琛，我不喜欢你，并不是因为你不好，也不是所谓的不合适。若你是我喜欢的人，所有的不好也会变成了好。”

　　此刻赵琛那张风姿绝艳的脸上竟是带了一丝悲戚之色。

　　生平第一次心动，竟是被拒绝得这样彻底。

　　赵琛忽然背过身去，道了一声：“你走吧！”

　　云瑶放下帘子，看着一旁的云晓，笑道：“瞧着这个小郡主跟晋王殿下的交情可不浅呢！”

　　云晓脸色难看，心道这个小郡主果然没说实话，她跟晋王殿下都敢大庭广众之下在林间相会了，还说不熟？没想到小小年纪，道行倒挺高。

　　“圣上这会子正打算重用云南王呢！要是晋王殿下请个婚什么的，说不准圣上就答应了呢！”云瑶见云晓脸色难看，干脆又补了一刀。

　　云晓气急：“云瑶！你不用在这里阴阳怪气儿的！就算我不可能嫁给晋王殿下，当个妾总是可以的罢，总归我是遇到了那个喜欢的，不像你，整天酸这酸那的，你连个意中人都没有，若是哪一天你看上了个更高不可攀的，看你还来不来酸我！”

　　云瑶一笑，道了句：“我是还没有瞧见个喜欢的，不过晋王殿下是当今皇后嫡子，当朝亲王，还有能能越得过他去？！”

　　云晓一噎，狠狠地瞪了她一眼。

　　“晓儿，不是我说你，这晋王殿下咱们的确是高攀不起，我这是为你好。”

　　云晓不吱声。

　　“算了，你愿意怎么着就怎么着罢！我也懒得理你了！”

　　沐沁雅骑着枣枣一会儿就赶上了侯府的马车。

　　云曦掀开帘子看向她，问道：“晋王殿下找你何事？我瞧着他脸色可不大好看！”

　　“没什么事儿！这就快到了吧！我看我还是骑马同行罢，也省的再进去了。”说着她看了看马车，连着坐了一日的马车，身子都快散架了，还是骑马舒服。

　　到了围场时，天儿已经擦黑了。

　　侯府驻扎的帐篷在距离主帐也就有个十几丈远，远远地就能瞧见那主帐里灯火通明，有不少人进进出出的，那里应该正在举办着宴会罢，毕竟连舅舅和表哥都去了。他呢？他也应该也在那里罢。

　　“满满，快进来！这个箱笼是你的罢！”沐沁雅被云曦给叫了进去。

　　还没等她回答，云曦就打开了箱笼，瞬间整个帐篷里都充满了她的尖叫声。

　　“啊！胡服！好漂亮的胡服！居然有这么多套！”

　　说完云曦便朝着她眨巴了几下眼睛，嘴里央求道：“好满满，你有这么多，也给我一件罢！”

　　这下她是真的有些头疼，给还是不给？

　　要是给了，他应该不会生气吧？

　　“啊，满满，你不能只顾自己穿的美美的，就不管我们了罢！”这时候云曦有发挥了她的“磨”功。吵得她脑瓜直疼。

　　“给！都给！你和晚儿一人一件，自己去挑吧！”

　　翌日。

　　天还没亮，她们就被帐篷外的走动声给惊醒了。

　　今日，皇帝要秋狩。将会率领着各位皇子，文武百官前往深山行围打猎。

　　帐篷外一队队、一组组官兵，已经列队，整装待发。几位大将统率羽林军、仪仗队列先后组成御前先导阵营。羽田围猎，从获取的猎物到结束后的分配、赏赐，都有规定的仪制。

　　“这羽田围场里虎、豹、狼、兔、狍、鹿、鸟、禽应有尽有，今日圣上会先下场去猎头大虫回来，这个也就算是开场了。”云曦一边穿着衣裳，一边跟沐沁雅解释着。

　　“大虫？”沐沁雅有些不明白。

　　“奥！我倒忘了，你们那叫虎！”

　　“猎头老虎？！”不是她不信，就元武帝这样的，不被老虎吃了就不错了，还猎一头回来。大周尚武，元武帝年轻时倒说不定还有这个可能，现在他都五十了，吃得消么？

　　“不仅如此，每年秋狩，成年的皇子们，都会猎一头虎回来。”云晚补充道。

　　“还每个皇子都猎一头？这虎是招谁惹谁了，怎么皇家跟它过不去呢！”沐沁雅不禁有些同情起那些老虎来。

　　云曦穿了一套湖绿色的胡服，她对着镜子看了又看，转过身来对着她和云晚道：“你们看我穿着，好不好看？”

　　沐沁雅和云晚对视一眼，齐声道了一声：“好看！”

　　顿时，帐篷里三个小女郎笑做了一团。

　　“有单人猎，双人猎或围猎，狩猎的形式也有步猎、骑猎、车猎之分，所用狩猎的器具有石球、矛、剑和弓箭。”云曦一边帮着云晚穿着胡服，一边跟沐沁雅介绍着。

　　这个倒跟他们西南差不多。

　　“不过，咱们盛京大多是围猎和骑射。”云晚又补充道。

　　“哎呀，晚儿，我还说完呢！”云曦抱怨道。

　　“是我不好，你说吧，我不插嘴了。”云晚有些抱歉道。

　　“现在是想不起来，想起来再说罢！呀！满满，还是你这件好看！”云曦瞥见了一旁的沐沁雅也换上了胡服，不禁惊叹道。

　　沐沁雅穿了一件火红色的胡服，窄腰翘臀，尤其显得身姿玲珑，英姿飒爽的。

　　出了帐篷，三人顿时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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