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一 梦见月色染衣（四）

　　怀里的小孩裹着厚厚的小被子缩成了一小团，忽然咳嗽了起来，云曦月连忙将他抱在怀里，孩子的小脸已经通红，额头滚烫，不住的咳嗽着，却依旧是冷的不停发抖，大声哭了起来。

　　云曦月摸了摸他的额头，听着孩子一声声的咳嗽心疼，他看了一眼山丘下梦见月正在准备午饭，立刻抱着孩子走的远了些，隐于梅树深处，让孩子的哭声不会传到梦见月耳边。

　　他用内力划破自己的手指，将手指放在小孩唇边，鲜红的血涌了出来，孩子不自觉的舔了一下，随即剧烈的呛咳，哭的更加厉害。

　　云曦月把孩子抱在怀里，心疼的说道:“辞儿，喝一点儿，爹知道不好喝，可不喝你会生病的……”

　　他把手指放在孩子嘴边，血迹大半落在雪地，他一次次的划破伤口，才哄着孩子稍稍喝下了他一点血，等孩子的脸色转好了些，他倒是脸色苍白，比得上遍山的雪。

　　孩子年纪小，筋脉不足以接受他的内力，只有用这种渡血的禁术能将他的内力和精气渡进孩子的四肢百骸，能不被梦见月发现，同时保孩子年幼不会因着云霜无常的折磨而死。

　　“曦月……曦月，饭好了，带辞儿回来吧。”梦见月语气轻快，漫山遍野的叫着，云曦月微微调息了一下，脸色稍微恢复了些，用血盖着地上的血迹，这才抱着小孩起身离开。

　　他刚走到山丘顶上，落目之处忽然看见一道黑影，他不动声色的转过头，对梦见月道:“知道了，马上就回去。”

　　怀里的小孩又睡着了，梦见月接过孩子，温柔的亲了亲孩子奶白奶白的脸颊，笑了一下，说道:“辞儿长大了一定像你。”

　　“为什么？”云曦月一边往回走，一边挑眉:“像你也好啊，那么漂亮。”

　　“这世上还有比我们曦月更漂亮的人吗？”梦见月伸出一只手捏了一下云曦月的脸，亲了他一口，故作姿态的说道:“你说这么好看的男子怎么被我碰到了？”

　　“大概是鲜花都插在……啊啊啊疼……”

　　云曦月话没说完，梦见月便狠狠的掐了下他的腰，哼了一声:“那是因为本姑娘也漂亮。”

　　“对对对，我们梦儿最漂亮，小的萤火之光哪儿敢于梦儿日月争辉。”云曦月吻了吻梦见月的唇，毫无诚意的谄媚。

　　“哼，我家辞儿将来比某人要好看!”梦见月抱着小孩快走了两步，离开了云曦月。

　　云曦月不自觉的回眸看了眼屋外瞬间消失的黑影，微微笑了一下，随即追上了梦见月，说道:“凉水之中加热水会变成比凉水热比热水凉的温水……”

　　“嗯……”梦见月瞥了他一眼，云曦月笑眯眯的说道:“梦儿没有我好看那我们辞儿一定是比梦儿好看比我丑的。”

　　还没等梦见月发作，云曦月一把抢过孩子就跑回房间，笑着说道:“辞儿，以后你娘就是全家最丑的了，爹最好看。”

　　“云曦月!”梦见月恼羞成怒追了进去，再顾不得吃饭，重重的摔上了门，房间里立刻传来桌椅板凳乱砸的声音。

　　屋外的黑影瞬间涌入，变成无数黑衣之人，正要靠近房间，房门却从里面破开，木质的屋门因巨大的内力挤压碎成一条条锋利的木剑，瞬间穿过黑衣人的心脏。

　　云曦月站在屋内，白衣如画，依旧是副谪仙人的模样，黑衣人互相点了点头，他们的目标，就是曾经那个在洛水河边让当今皇上惊为天人的月染衣。

　　“大雪天穿着个黑衣，赵五是觉得我有多瞎？”云曦月看了一眼那群黑衣人，嘲讽的说道。

　　领头的黑衣人看了眼梦见月母子，吩咐到:“先抓女人和孩子。”

　　云曦月冷笑，“既然知道了我的秘密，就一个都别想活着回去。”

　　黑衣人愣了一下，刚刚飘飘洒洒的小雪不知为何忽然变成了暴雪，卷起一阵白色的狂风，带着无数雪花奔向黑衣人，黑衣人从未见过如此景象，立刻节节后退，雪花如有生命，暴虐至极，瞬间卷起其中的杀手扔了出去，杀手只来得及吐了口血，便立刻没了气息。

　　“杀!”黑衣人眼眶通红，大声叫道。

　　云曦月抬起手，大雪的天气忽然有无数白蝶从他袖子飞出，比雪花更可怕，穿过暴风如入无人之境，涌入一个个杀手的体内，像是可怕的毒素，杀手忽然脸色青白，四肢都扭曲了起来，挣扎了许久，最终无力的倒在了雪地了。

　　“曦月……”梦见月担心的看着他，忍不住轻声叫道。

　　杀戮从午时持续到了天色穆青，洁白的雪地铺满鲜血，小孩饿了，又哭了起来，云曦月转过头，看着小孩，忽然笑了一下，轻轻摸了摸他的脸，说道:“别哭……以后我们家辞儿一定比爹还好看，爹好爱你和你娘……”

　　“曦月！”梦见月一只手扶着忽然倒下的云曦月，孩子斜了一下，差点儿落地，云曦月忙伸手抱着，心疼的说道:“别怕别怕，没事了……”

　　梦见月把孩子先放在床上，又艰难的扶起了云曦月，担心的说道:“曦月，你本来就有伤，还这么大动内力。”

　　云曦月笑了下，“我没事，就是有些累，你先照顾辞儿，我很快就好了……”

　　“以后的追杀还会继续，曦月，别这样了，我们离开这里好不好，我们可以躲着他们。”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云曦月笑了笑，拿手指逗着小孩，说道:“躲哪儿去呢？”

　　“哪儿都行，只要能好好活着，我们一家三口……”梦见月着急的说道。

　　“梦儿，跟我逃，意味着你这一生都将不能再漂亮，不能抛头露面，要整日生活在惶恐中，永生不得安宁……”

　　“我不怕，”梦见月说道，随即含着泪打趣:“难道曦月怕你这绝世的容貌再无法被人赞赏？”

　　云曦月笑了一下，百无聊赖的逗着小孩，平静的说道:“辞儿呢，我们的辞儿才不到一个月，也要随我们到处躲着吗？你说辞儿像我，我若不死，辞儿一辈子都要躲躲藏藏，永远无法露出真容，我们要怎么和辞儿说，他活该一辈子藏着呢？”

　　“曦月，我想辞儿宁愿躲躲藏藏，也不愿意失去你，”梦见月说道:“你说的对，辞儿还小，也就是说日后会有无数机会，也许我们的辞儿能改变这一切呢？”

　　“我做错的一切，怎么舍得丢给我的辞儿去改变？这对辞儿不公平……”云曦月的目光柔和而充满怜爱，见梦见月还要再劝，轻声说道:“可我也不舍得辞儿失去爹，梦儿，别说了，让我想想好不好……”

　　“你吃些东西……”梦见月看了他许久，终于点头，将小孩抱走，独留下云曦月留在房间。

　　云曦月微微伸手，手指纤瘦，指尖清透苍白，这份苍白延绵，他整个人如今便是强弩之末，带着梦见月和小云辞离开吗？离开后这样重伤的他还能强撑着保护他们母子几次？孩子身上的云霜又该怎么办，他不死，赵五总会想到通过云霜去找他，也总会找到他的辞儿，到时候又该如何呢？

　　天色已经全暗，梦见月推开门，手里端着一碗粥，还冒着白烟，她低声说道:“我就知道你不吃饭，辞儿睡了，不扰你，你先喝些粥。”

　　云曦月忽然有些莫名涌上来的心酸，随即失笑，“你和辞儿永远不会扰到我。”

　　梦见月把粥递给他，问道:“曦月，你说实话，你的伤到底怎样了？”

　　云曦月若无其事的喝粥，笑了笑说道:“真的没事，我继承了爹娘所有的内力，不会有事的。”

　　“你不要骗我，”梦见月低声说道，带了些哭腔，“曦月，我有些怕。”

　　“你刚生了辞儿没多久，身体还很虚弱，本不该让你做任何事……对不起梦儿……”

　　“我又不是普通的闺阁小姐，身体早已经全好了，我只想你可以好好的陪着我们。”

　　梦见月伸手抱着云曦月，轻声说道:“曦月，我不会医术，不知道你现在到底怎么样，可是求求你，不要离开我们，我不能失去你，辞儿也不能失去爹。”

　　“梦儿……别怕……”云曦月轻轻拍了拍她，笑道:“我没事了，把辞儿抱过来吧，一会儿见你不在又该哭了。”

　　“嗯，”梦见月点点头，松开了他，转身出去抱孩子，那孩子很像云曦月，爱哭爱闹，一会儿不见人就哭的厉害。

　　小云辞已经要满月了，喝不了满月酒了，云曦月和梦见月都没了亲人，不过一个月的小孩不再是那个皱巴巴的样子，奶白色的，粉团子一样，眼睛很大，干净无比，笑起来的时候眸中落满星辰，云曦月心想，这孩子该比他更漂亮的。

　　自那次刺杀之后，那样的刺杀又经过了两次，云曦月要给孩子暗中渡血和内力精气，又要对付一次比一次可怕的刺杀，身体早已经是强弩之末，刚在梅树下包扎好手上的伤口，便头晕目眩的几乎晕倒在地上。

　　小孩似有所感，大声哭了起来，云曦月紧紧抱着孩子，轻轻亲了亲孩子的额头，轻声说道:“对不起辞儿，爹好像该离开你和你娘了……”

　　小孩以前很好哄，轻轻拍两下就不闹了，这会儿似乎感觉到了爹爹要走，哭的怎么都止不住，艰难的伸出手去抓云曦月的衣服，眼泪埋进衣服，很快湿透了一片。

　　云曦月心疼极了，抱着小孩轻轻的拍着，哄道:“别哭了辞儿，别哭，以后有一天，爹一定会回来找你的，别哭了……”

　　天冷，小孩的每一口呼吸都变成白雾飘散，云曦月按下他的手他又伸了出来，抓着云曦月的领子哭，他不会说话，无法表达自己的情绪，他还小的不知道什么是离别和悲伤，他所有的不舒服，只会有哭来表达。

　　云曦月忽然想起来梦见月常常开玩笑时说的:“曦月带孩子就是大孩子带小孩子，偏偏这小孩子还喜欢这个大孩子……”

　　梦见月常说，这孩子喜欢你，曦月……

　　小孩喜欢他，只要见他在面前便一定要他抱，连娘都不让抱，许是儿子生来对父亲过分依赖，他的辞儿也不例外。

　　他想成为辞儿的骄傲，让有朝一日辞儿提起他时如同他提起自己的父亲，可是他只能离开辞儿，有朝一日，辞儿只会说自己没有父亲。

　　他不敢去和梦见月告别，只好为小孩擦掉泪，用小毯子裹好了小孩，从怀里拿出早已经写好的信，塞在小孩的毯子里，轻声哄道:“别哭了辞儿，冷……”

　　“辞儿快点儿长大吧，长大了要比爹好看，要保护娘亲，保护好自己……”

　　他弯腰亲了亲小孩的眉眼，带着无数的不舍和怜惜，听见不远处梦见月已经要叫他们回去吃饭，随即轻轻的将小孩放在梅树的枝丫上，“辞儿乖，娘马上来找你了，长大了要听娘的话，永远和娘在一起……”

　　“爹如果活着，一定会回来找你和你娘的……爹一定活着，看到我的辞儿长大……”

　　梦见月踩着雪的脚步声逼近，他松开小孩，在小孩撕心裂肺的哭声中转身离开，藏在不远处，敛去气息，安静的看着那孩子的方向。

　　梦见月果然很快便来了，孩子哭的凶，她轻易的找到了孩子，可若是云曦月还在，绝不会任小孩独自在树上，她清楚无比，她的小神仙走了……

　　“曦月……”梦见月无助的坐在地上，孩子还在哭着，怀里的信纸掉了出来，字迹依然带着墨香，只有轻飘飘的六个字，

　　“万望保重，勿念。”

　　怎么勿念？梦见月捏紧了信纸，揉在一起，扔在了雪地里，几乎有些咬牙切齿，大声的问道:“你说怎么勿念，曦月……”

　　云曦月在远处看着，可他们两个都清楚的很，以云曦月的修为，他若是想躲，梦见月是无论如何也找不到的，而如今孩子还在怀里哭着，梦见月无论再痛苦，也不会求死……

　　她还有辞儿要爱，她还要照顾辞儿长大，带着辞儿一起等着爹爹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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