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一 梦见月色染衣（三）

　　蓝家已经兵临城下，摘星阁危在旦夕，少主若是离开，摘星阁更是群龙无首，他不该在此时离开摘星阁。

　　老道士说道:“你能为摘星阁做的已经做了，离开这里，再也不要回来了。”

　　云曦月没有说话，老道士将他放在床上，小心的帮他盖好被子，轻声道:“睡吧曦月，好好养伤，别多想了。”

　　“对不起……”云曦月虚弱的道歉，老道士紧紧握了一下他的手，随即转身离开，顺手帮他带上房门。

　　待房间完全暗了下来，云曦月闭上眼睛，眼泪蜿蜒落下，他才低声说道:“对不起，我不能舍弃……”

　　他从床上起身，拖着剧痛下无力的身体，跌跌撞撞的打开房门，屋外阳光刺眼，摘星阁里气氛异常的安静，嫡系血脉身上隐藏十多年的毒性发作，失去了主心骨的摘星阁外强中干，柔弱的不堪一击。

　　女子坐在窗边对镜贴花，黄叶在窗边落下，落下处正站着一个人，惊鸿一瞥，会让人付出一生的身影。

　　梦见月笑了一下，起身推开窗户，声音过分的温柔:“站那里干什么，进来吧。”

　　云曦月的目光不自觉的看向她的腹部，她刚怀孕的时候，因为习武身子好些，平日里没有太难受的反应，所以早前并没有发现，而发现的时候，竟是她随着摘星阁嫡系一起云霜之毒发作时，她没敢告诉云曦月，本想打掉孩子，却被老道士亲自看着，如今孕肚明显，云曦月乍见之下，竟有些吃惊。

　　梦见月道，“进来吧，我有事与你说。”

　　云曦月点点头，安静的走了进去。

　　梦见月看出他受了伤，伤的不轻，可不敢轻易靠近，两人站在一步之远，梦见月先说:“你看你多久没来看我了，辞儿都长这么大了……”

　　梦见月低头看着隆起的腹部，那名字还是云曦月一早起的，她含笑温柔，不似曾经那刁蛮女子，目光里全是对孩子的爱，云曦月清楚，她很在乎这个孩子。

　　“对不起……”云曦月想上前摸摸他的孩子，可伸出去的手顿在原地，他想说的话很多，却只能这么简单的出口这三个字。

　　梦见月一笑，说道:“曦月……昨晚我梦见辞儿了。”

　　云曦月点点头，声音有些微哑，问道:“他说什么？”

　　“他说……他中毒了，很痛，他自己很孤独……很想爹娘……”

　　梦见月的声音清清浅浅的，如同一颗颗落入湖泊的石子，激起了一圈圈的涟漪，她忽然说道:“曦月，我想，我舍不得失去他了……”

　　云曦月上前一步，伸手抱着她，说道:“那就不要失去他，那就生下他，爹娘都会好的好好爱他……”

　　“曦月，你放我走吧……”梦见月推开他，满脸的泪水，“我知道，你值得特别特别好的人，我知道，你该喜欢的是染衣哥哥……”

　　“我喜欢你……”云曦月用力抱着她，在她耳边说道:“我喜欢你，你不是知道吗，我只喜欢你，一直都喜欢你。”

　　“你对我只是新鲜感而已……”梦见月说道:“曦月，我一直觉得你像个孩子，只有染衣哥哥才能永远宠着你，他喜欢你，曦月……”

　　云曦月将她抱在怀里，却没有看她，说道:“你说我像个孩子，可你那么喜欢小孩，为什么不能陪陪我啊？”

　　“曦月……”

　　“蓝染衣走了，他不要我了，你和辞儿，也要离开我吗？”

　　梦见月泪流满面，无助的说道:“对不起曦月，可是我只会连累你……我会连累你，辞儿也是，可我舍不得辞儿……”

　　“不会，你们谁都不会连累我，”云曦月抱着她，低头吻了吻她眼角的泪花，轻声说道:“我也爱辞儿，我也舍不得辞儿，梦儿，我很爱你和辞儿，你们不要走，你也不要为了我舍弃辞儿……”

　　“可是辞儿他身上会带着云霜……”梦见月道:“他会永远被他们控制，他会痛苦一辈子的。”

　　“不会的，我不会让辞儿痛苦一辈子的……”云曦月扶着她坐在床上，轻轻吻着她:“别怕，我会保护你和辞儿，我们不会失去孩子，辞儿也不会失去娘亲的……”

　　“曦月……”

　　“我是摘星阁的少主，你看，我长大了，梦儿，我不是孩子了，我会像染衣哥哥一样成熟的。”

　　梦见月近乎疯狂的回应着他的吻，眼泪随之落在床上，云曦月道:“别哭……别哭梦儿……辞儿会不高兴的……”

　　梦见月点头，主动的凑在云曦月唇边，一边吻着他一边说道:“我喜欢你……我喜欢你曦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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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知道……”云曦月抽回为女子传送内力的手，轻轻的帮昏睡的女子盖好被子，轻轻的在她额头吻了一下，脸色惨白的可怕，双手微微颤抖，没走两步便无力的扶着墙壁，看了眼刚刚因为他的内力气色稍稍好了些的女子，满足的笑了一下。

　　他刚走出门，摘星阁长老便在门外等着他，他强撑着收起一身病痛，轻咳了一声问道:“出什么事了？”

　　“少主，阁主找您。”大长老上前一步，恭敬的微微弯腰，说道:“云霜发作，阁主功力一日不如一日，摘星阁实处危亡之际……”

　　云曦月道:“带我去见阁主。”

　　大长老点头，带着他离开，他是看着云曦月长大的，一路终于走到阁主殿前，忽然回过头说道:“少主，属下一生未曾说过逾矩之言，今日想多说一句。”

　　云曦月道:“长老请讲。”

　　“少主，摘星阁折了老一辈已经够了，你年纪还小，离开摘星阁……”

　　“我不能答应，”云曦月没等他说完便阻止了他，看着长老怅然若失的眼神说道:“摘星阁是我的家，长老，我不能走。”

　　“也罢，少主，阁主若是为难你，请你多担待。”大长老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随即恭敬的弯腰行礼，静静退了出去。

　　云曦月在门口站了片刻，微微苦笑了一下，这才强打精神进了主殿，跪在地上，低头说道:“曦月拜见爹娘。”

　　“云曦月，你知不知道你干了什么好事!”阁主性子很直，对着云曦月怒道:“你还有脸留在摘星阁，你给我滚出去！”

　　云曦月一笑，说道:“明明是爹让我进来的，为何又让我出去？”

　　阁主旁边坐着一个美艳女子，云曦月和她三分相像，她已经人至中年，依旧风韵犹存，她轻咳了一声，说道:“曦月，你犯了滔天大错，爹娘念在你尚且年少，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请母亲责罚。”云曦月恭敬的说道。

　　女人道，“就罚你逐出摘星阁，从此后你不再是摘星阁的少主，带着梦见月离开，永生不得回摘星阁。”

　　“娘，”云曦月忽然抬起头，问道:“那我还能回家吗？”

　　女人愣了一下，一旁的阁主怒道:“回什么家，这里不是你的家，你给我离这里远远的，再也不要回来！”

　　“我不做少主，还可以见爹娘吗？”云曦月跪着，却认真的看着坐在主位上的二人，说道:“他们都赶我走，那我还可以见爹娘吗？”

　　女人似乎想要起身，被阁主按住了手指，女人看了他一眼，不再动作。男人缓缓的走下台阶，挥手屏退了所有侍卫，伸手放在云曦月肩上，重重的按了下去。

　　“呃……”云曦月再也撑不住，脸色惨白，无力的摔在地上，背后伤痕裂开，血色染上衣衫，星星点点的沾在了名贵的地毯上，地毯上便那么诡异了起来。

　　男人转过头，冷声道:“你走吧。”

　　云曦月艰难的起身跪好，说道:“我不能走。”

　　阁主转过头，一掌打在云曦月肩上，生气的说道:“你是想死在这里？”

　　“也……不是……不可以……”云曦月用力咬着唇，强忍下蚀骨的疼痛，“我只是不想……离开我爹娘而已……”

　　阁主粗暴的拎起他的领子，将人重重的撞在了身后的柱子上，凹凸不平的浮雕硌着背后伤口，云曦月忍不住呻吟了一声，阁主问道:“你还要留下？”

　　“是……”云曦月感觉到了满口的血腥，无力的说道。

　　阁主冷声说道:“你不怕我杀了你？”

　　“爹……我不会走的，你……再这样……我会疼死的……”

　　云曦月无力的伸手握着阁主的手腕，眼看着那已经年过半百的阁主红了眼眶，随手将他扔在地上，冷声说道:“我再说一遍，你不是摘星阁少主了，离开这里。”

　　“我只是爹娘的孩子……”云曦月艰难的跪好，“爹娘……我好疼……”

　　坐在主位的女人终于忍受不了，立刻跑了下来，慌乱的将云曦月抱在怀里，泪如雨下:“对不起曦月，娘对不起你，你哪儿疼，让娘看看……”

　　云曦月乖顺的靠在女人怀里，虚弱的说道:“背上疼……心口也疼……哪儿都疼……”

　　“娘……你和爹别不要我……我看着染衣走很难受的，看着摘星阁败落也很难受，你们别逼我了……”

　　“曦月，”那阁主也蹲了下来，将云曦月抱了起来，说道:“你怎么那么不懂事，现在的摘星阁谁也救不了，你何必非要留下受罪？”

　　“那是因为爹娘曾经没有教我怎么独善其身。”云曦月累极，不时的闭上眼睛，歪头靠在阁主身上，无力的低声喃喃，“我知道摘星阁是爹一生的责任，那我也要守着……”

　　“傻孩子，明明爹娘是因为摘星阁冷落了你。”那阁主看了看昏迷不醒的孩子，用宽大的袖子为他遮着风，微微抱的紧了些，将他送回了自己的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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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辞儿，你看，我曾以为爹娘从来没爱过我，可其实爹娘很爱我……”云曦月把床上躺着的孩子抱了起来，宠溺的亲了亲他的额头，笑着说道:“爹娘也会很爱你，但不会冷落你的。”

　　梦见月听着他说起这些事，忍不住的心疼起来，“曦月……”

　　云曦月转头亲了下她的唇，笑道:“都过去了。”

　　是啊，都过去了，他没离开摘星阁，爹娘为了保护他，如他对待自己的孩子一样，将所有的内力和精气转到了他的身上，在答应让他留下后又对他下药让他昏迷不醒，独自对付摘星阁叛乱，将活着的希望留给了他。

　　那场摘星阁叛乱是意料之中的，云氏嫡系衰微，压抑太久的人举起旗帜反抗，蓝家作壁上观，摘星阁内斗持续了近一个月，当云曦月醒来的时候，只剩梦见月留在身边，锦云派锦书保护他，正在离开摘星阁的路上。

　　他无措的要下车，锦书的人拦着他，他体内余毒未清，身体依旧虚弱，没力气与锦书动手，终日里只能待在马车里，眼睁睁看着一个个追杀之人杀了锦书的人，看着他身边的人一个个减少。

　　梦见月还活着，他的辞儿还活着，他不敢去打探爹娘的消息，自欺欺人的在马车上看遍一个个夕阳落日，心想，他为摘星阁做了什么？他什么都没做，他看着蓝染亲手毁了摘星阁。

　　梦见月像是看穿了他的心事，说道:“为摘星阁活着就是最好的事了，你不死，云氏嫡系血脉不绝，摘星阁便不绝于世。”

　　床上躺着的小孩玩累了，贴着云曦月的腿睡着，像只畏寒的小猫，云曦月用小被子裹着他，将他放在两人中间，示意梦见月别说话，低声说道:“辞儿睡了。”

　　梦见月点点头，也靠在他肩上，屋外大雪连绵不绝，天黑的很早，隔窗偶见炊烟袅袅，远处有火光跳跃，该是某个晚归的人手中的烛火。

　　他记忆里的故事该就此而止，而止是这故事最好的结局，一家三口，一日三餐，该是最完美的落幕，可没有人比云曦月更清楚，这个故事本就不该有没好的结局，能保住他的妻儿，对他而言就已经是至善的落幕了。

　　第二天依旧在下雪，不过雪花很小，云曦月照例抱着孩子去看雪，他们住的屋后不远有梅树，红梅，凌雪盛放的时候娇艳至极，云曦月第一次在摘星阁外见到这么美的红梅，因此每日都要带小云辞前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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