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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九章 最重要的人


  舞弊一案愈演愈烈,锦无给云辞治伤之后,很快便回到了皇上身边,在御书房中禀报自己的所见所闻。

  赵五听他说完,皱了皱眉,问道:“你说乾坤市有古怪,里面有许多没有人性的药人?”

  锦无点头,说道:“是,属下亲自前去探查,药人不怕伤痛,力大无比,她们的叫声会让人头痛欲裂,很难对付。”

  “既然你已经发现,为何不派人前去调查?”赵五皱眉问道。

  锦无说道:“药人一事,牵扯其中的绝不仅仅是旖旎苑一家,属下前去探查别处,问到此事,有人支支吾吾,却总遮遮掩掩,属下未免打草惊蛇,便只是派人守着,未曾惊动乾坤市。”

  “这些年,你可曾见过乾坤市主?”

  “这些年乾坤市几乎是魏家一家独大,属下未曾见过乾坤市主。”锦无低头说道。

  赵五点头,他也清楚,明面上乾坤市并不归朝廷管辖,乾坤市主也不常出现,他没见也很正常。

  “乾坤市蓝家,如今是蓝拂衣做主,蓝家的事,你可以问他。”

  锦无愣了一下,“蓝大人如今是蓝家家主?”

  赵五点头,“锦书竟也不知道,蓝桥易本就不是蓝家选定的家主,蓝拂衣只是被囚禁十七年,若非如此,蓝家早就在他的手里了。”

  锦无问道:“皇上可怀疑蓝大人和乾坤市一案有关?”

  赵五摇摇头,轻嗤一声,“乾坤市的事和他无关,他眼高于顶,这样的小打小闹他不屑一顾。”

  锦无低下头,赵五继续说道:“豢养药人乃是叛逆之罪,你派锦书查清楚,乾坤市若是有异心,不如尽早除掉。”

  锦无点头,“是。”

  赵五又道:“先不说乾坤市,小辞儿的身体,可是好些了?”

  锦无犹豫了片刻,说道:“世子伤重,他原本身体便不好,许是需要一些时间恢复。”

  赵五点了点头,“宫里有进贡的珍贵药材,他需要什么你无需报备,直接给他便是。”

  “多谢陛下。”锦无替云辞谢了恩。

  赵五问道:“今日朕要御审舞弊一案,可都调查清楚了?”

  锦无看了赵五一眼,点了点头,“锦书均已查清,这件事涉及重大……”

  他还没说完,便被赵五打断,赵五眸子里泛着悠悠的冷气,他淡淡的说道:“不必再说了,敢动科举的心思,朕必让他们刻骨铭心。”

  “陛下圣明。”锦无磕了一个头,随即恭敬的转身退下。

  御审设置在刑部大堂,三司联合坐镇,瑞亲王和路亲王听审,翰林院学士监审,百姓可随意在大堂外观审,一时人声鼎沸,群情激昂。

  赵五坐在主位,元宝公公站在他身边,尖声尖气的吆喝了一声,“带人犯!”

  这次科举舞弊的规模之大,影响之远自大宣开国还是第一次出现,赵五显得极其严肃,涉案之人众多,之前所有被关在刑部的人,无论是动过刑还是没动刑的,只要还有一口气,都被拖进了刑部大堂。

  云辞刚醒来不久,蓝风沂和星辰也劝了许久,他却依旧固执的过来,撑着病体根本无法站立,随着人群一起无力的跪在堂下。

  赵五没想到云辞会来,也是微微惊了一下,云辞惨白的脸色无疑是一剂良药,轻而易举的堵住悠悠众口,赵子霖跪在他身边,眉头皱了起来,趁着人群拥挤握着他的手腕,源源不断的将内力传给他,直担心他在这里晕倒。

  沈梅重重拍了一下惊堂木,示意众人闭嘴,随即拱手面向赵五,说道:“皇上明鉴,这是这件事里所有涉案人犯,他们的供词也已经全部签字画押,请皇上过目。”

  沈梅一挥手,立刻有小吏递上供状,元宝公公将供状接下,递给了赵五,赵五仔细的看了看,又将供纸分别递给瑞亲王和路亲王,随后问堂下众人,“这都是你们签字画押的?”

  众人一起磕头,“是我等签字画押。”

  赵五点点头,“好,按照这上面的供状,朕将依照大宣律例进行惩处,你们可有怨言?”

  众人都低下了头,元宝公公看向一群人,人群中一人刚要站起,云辞却忽然推开赵子霖的手,无力的说道:“云辞有冤。”

  赵五愣了片刻,元宝公公只好示意刚刚起身一半的人跪下,云辞根本无法站起,他苍白的脸抬起,看了看四周百姓,最终目光凝聚于皇上,自嘲般问道:“皇上,不知今日于大人为何没来?”

  皇上御审,三司坐镇,这是大宣开国十八年来第一次,于廉就算有什么天大的隐情,也是一定要来的,可此时都察院的位置上,只坐了个左都御史的杨敬文,于廉却根本没有露面。

  杨敬文早前因为五彩石一案见过云辞,他也心疼云辞,只是如今为了都察院的声誉,他立刻说道:“大人今日身体不适,不能前来。”

  “不是身体不适,是怕被我揭穿吧?”云辞冷笑一声,将自己的衣袖掀起,露出还在渗血的手臂,说道:“于大人越权沈大人,为了逼我招认,擅自对我种下江湖上的禁毒刻骨,又派人强行取毒引,百般折磨,屈打成招。”

  百姓眼看着他手臂上一阵惨不忍睹的景象,不禁一阵唏嘘感叹,他又掀起另一边衣袖,上面鞭痕交错明显,云辞说道:“请皇上明鉴,我是被屈打成招的,供纸上的东西,我一个字也不认。”

  他刚说完,赵五还没来得及说话,瑞亲王便站了起来,沉着脸说道:“世子,公堂之上不是让你质疑主审的时候。”

  “主审是皇上,不是于廉,”云辞没有看他,清澈的眸子看着赵五,其中坚韧和无力赵五看的清清楚楚,他心里不知何处便忽然颤了一下。

  他是第一次看见云辞胳膊上的伤,抬手示意瑞亲王闭嘴,立刻亲自下了主位,走到云辞身边,看了一眼他的手臂,心疼的问道:“怎么回事,怎么不早说?”

  云辞低下头,低声说道:“人人都说皇上偏爱我,我即便说了,皇上可会相信我而怀疑一个肱骨大臣?”

  杨敬文惊讶的站了起来,干巴巴的说道:“不是……于大人不是这样的人,世子一定是搞错了……”

  “搞错了?”云辞冷笑,看向杨敬文,“不知杨大人想让我说这伤是我自己所为,还是想我说我没死是因为狱中遇到一位大夫,好心替我治伤?”

  杨敬文半天说不出话,赵子霖扶着云辞,担心的说道:“阿辞,别说了……”

  云辞咳嗽了两声,呛出一口鲜血,他无力的靠在赵子霖肩上,轻声说道:“我没有舞弊,更没有和四殿下勾结,四殿下是我的兄长,可他从未想过让我进入朝堂。”

  赵五看他伤成这样,心里早已经心疼的找不着北,当初月染衣也是这样一身的伤,跪在他面前固执的不愿意求他,如今这样的场景竟然几乎像是复刻在他面前,他立刻黑了脸,怒道:“于廉呢?”

  杨敬文万万没想到于廉会做出这样的事,立刻跪了下去,战战兢兢的说道:“皇上息怒,于大人今日并未来过都察院,因此下官才替于大人前来。”

  云辞看了一眼赵五,他的脸色早已经白的如同一张薄纸,他轻声说道:“皇上,五殿下……当初五殿下因为五彩石一案进入都察院,于廉对他下毒……”

  这一下更是引起百姓哗然,赵五也愣了愣,“你说什么?”

  云辞咳嗽的厉害,强撑着说道:“五彩石一案,我也被涉及了,无意中听见,于廉对五殿下下毒,可是当时五殿下很快被放走了,看上去并无异样,我以为是我听错了,直到现在,我才知道于廉阴险狠毒,求皇上立刻去看看五殿下……”

  赵子霖看了他一眼,深知现在云辞说的事,都是于廉根本就没有干过的,可是如今当着百姓的面,云辞又确实伤痕累累,皇上就算再想保于廉,也根本没有台阶可下,无论皇上如何想,只要云辞真的没有舞弊,那么他说的一切都是真的,于廉必然万劫不复。

  他不喜欢云辞陷害别人,不喜欢云辞耍一些阴谋诡计,可是如今看着云辞伤重,他又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犹豫了许久,开口说道:“父皇,您罚子弗留在府邸不许出来,许是也很久没有见过他了,他……似乎确实病了。”

  云辞转头看了一眼赵子霖,他并没有想着让赵子霖帮他说这些,可是赵子霖是皇子,如今于廉又不在,说什么他也要背着,只要赵子霖开口,那么罪名只能是他的。

  赵子霖握着云辞的手腕,一边给他传着内力,一边心急如焚,看着众人议论纷纷,却没人关心云辞的伤势,他只好对赵五说道:“父皇,阿辞的身子撑不住了,求父皇让他回去治伤。”

  像是回应赵子霖的话,云辞心口泛起一阵腥甜,忍不住又呕了一口血,他的指尖清透苍白无力的握着赵子霖的手,赵子霖见赵五犹豫,又道:“父皇明鉴,阿辞即使现在所言是假,可他的身子确实已经强弩之末,父皇不如先让他养伤,审完了之后再行定罪?”

  瑞亲王捏了捏手指,清楚此时再为于廉辩解不过是惹祸上身,他冷哼一声,说道:“公堂之上岂能因为身体原因独自离开,世子和四皇弟也太不把公堂当回事了。”

  赵五皱眉更紧,回头看了一眼三司,沈梅察言观色多年,立刻跪下求情,“于大人越过臣审问世子一事臣也知道,可狱卒被于大人拦下,臣知道之时为时已晚,臣有失职之责,求皇上先容世子休息养伤,再审不迟。”

  大理寺周柏西自然也坐不住了,给皇帝台阶的事自然交给大臣去干,他也顾不得大皇子的意见,立刻跪下说道:“皇上明鉴,若是世子真的无故受这一场牢狱之灾,恐怕叫洛王殿下寒心,天下士子寒心。”

  赵五的脸色似乎微微好了一些,又警告的看了一眼瑞亲王,说道:“来人,送世子先行养伤。”

  一旁的侍卫立刻走了进来,百姓到底还是心疼云辞这个背井离乡又容貌绝世的小世子,都纷纷唏嘘,立刻让了路让御林军前往,也渐渐对科举舞弊一案多了些其他看法。

  赵五看了元宝公公一眼,元宝公公领命,立刻亲自上前扶着云辞,低声说道:“世子再撑片刻,奴才带您回去。”

  云辞脚步虚浮,被元宝公公搀扶着艰难的起身,赵子霖担心的看了他一眼,到底还是什么也没说,任由元宝公公亲自带他离开。

  刑部大堂对面的客栈里,穿着淡蓝色衣衫的男子坐在轮椅上,面前是一身白衣的少女,元宝交代了御林军回去,扶着云辞走向蓝风沂,随即笑道:“小风,你可算是回来了。”

  云辞的目光却看着星辰,星辰不自觉的低了下头,蓝风沂握着云辞的手腕,认真的给他把脉,片刻后说道:“毒性未除,回去歇着吧。”

  蓝风沂伸手自然无比的扶着云辞,星辰默默的低下头,手里的茶水被她慌得几乎洒了出来,云辞忽然从赵子霖手中抽出自己的手,伸向星辰,笑道:“劳烦小道长为我医治……”

  那一笑宛如他失忆后的初见,山水风景如诗如画,星辰猛的抬起头,认真看着眼前的少年,少年微微抬手,将扑过来的少女拥住。

  星辰的眼泪一下子掉了下来,云辞抬手艰难的给她擦了擦,笑道:“别哭了,不是说了这件事之后我要把自己送给小道长当代价了。”

  元宝公公看了他一眼,微微皱了皱眉,刚要开口,却被蓝风沂制止,蓝风沂便安安静静坐在原地等着,等着两人相拥许久,才以他温润如玉的声音一成不变的说道:“好了,那就劳烦叶姑娘送阿辞回去了。”

  星辰这才转过头看着蓝风沂,云辞自然也是能发现不同的,他也看着蓝风沂,犹豫了许久,问道:“我可认识你?”

  “殿主?”元宝公公几乎是有些不可置信的叫了一句,蓝风沂抬手打断他的话,依旧笑着对云辞说道:“认识。”

  “那你……”

  他话还没说完,蓝风沂便将他打断,笑着催促道:“你想知道什么回去再说,现在的身子,什么也别多想了。”

  云辞点点头,蓝风沂给他的感觉和他失忆至今见过的所有人都不一样,蓝风沂总是让人如沐春风,他和所有人说话几乎都是那样温和又疏离,只有和他说话时,却总是包含着许多想说却说不出口的东西,而他看着他那双几乎会说话的眸子,便忍不住的心疼了起来,仿佛失忆前,这个人在他心里占了极重要的地位。

  蓝风沂扶着轮椅刚要离开,星辰却忽然放开云辞的手,擦了一下眼泪,笑道:“蓝公子怕是不能劳烦贫道了,难道蓝公子忘了,贫道今日还有事要做。”

  蓝风沂那双万年不变的眸子忽然愣了一下,元宝公公看的清清楚楚,他只是一直在装作毫不在乎,只是他在乎的语无伦次,差点儿忘了他们到底来干什么。

  云辞的身子极虚弱,他不管谁牵着他的手,身子微微踉跄了一下,星辰刚伸出手,蓝风沂也迅速伸手,星辰便立刻收回手,任由蓝风沂将他护在怀里,勾唇轻笑一下,对蓝风沂说“阿辞交给你了。”

  “小道长你不要我了?”蓝风沂还没说话,云辞立刻委屈的嘟囔一句,他脸色惨白,委委屈屈的样子莫名便有些撩人,星辰轻笑了一下,靠近云辞耳边,低声说道:“阿辞怕贫道不要你呀?”

  “嗯,”云辞点点头,颇为委屈的说道:“我是清白的,我可没有在外面乱搞,尤其是和男人乱搞。”

  他像是个急于向相公解释的被抓奸了的女子一样,即使星辰明知道是他刻意表演来逗她笑的,却依旧能感觉到,云辞很在乎她,在乎到宁愿让蓝风沂伤心也不舍得她难过,即使他明知道蓝风沂对他很重要。

  他对着星辰,却又像是对蓝风沂说一样,嬉笑着说道:“我的一颗心都给小道长了,怎么还能分开给别人,小道长可千万不要走了不要我。”

  星辰不自觉的看了一眼蓝风沂,蓝风沂微微捏了捏指尖,星辰道:“好了,你先回去吧,我很快回去。”

  他挣开蓝风沂的手,说道:“我要回质子府。”

  星辰握着他的手指,说道:“你和蓝公子先回去,等我回来了,再带你回质子府。”

  元宝公公在一旁看着,低头说道:“殿主,你现在的身子需要人照顾,风大人用毒之术出神入化,你还是先住在风大人的府邸吧。”

  “我不住,”云辞踉踉跄跄的走过去抱着星辰,将自己的重量压在星辰身上,颇有些小孩子怕生的意思。

  蓝风沂只是笑了笑,如果不注意他轮椅扶手上点点血迹,几乎看不出来他有什么不同,他推着轮椅转身离开,元宝公公显然有些着急,立刻追了出去。

  两人刚刚离开,云辞便忽然吐了一口血,一下子软了腿,无力的倒了下去,星辰吓了一跳,刚要叫他,他便抬起手指捂住星辰的唇,轻轻笑了笑,说道:“小道长,既然让他走了,就让他走的安心些吧。”

  星辰看着他,少年笑的无比单纯明媚,他知道蓝风沂是个很重要的人,别人若有若无也提起过,可他所有的心早已经给了自小喜爱的女孩,他给不了任何人了,既然给不了,就不该享受他的担心,若离开他,也是无忧的便好。

  星辰忍下了眼泪,轻轻点了点头,扶着他坐在一旁,说道:“这个客栈是你自己的地方,你在这里等着,我回来就带你离开。”

  “嗯,”他轻轻点点头,无力的靠着旁边的柱子,指尖牵着星辰的衣角,“那你可要快点回来,我等着你。”

  “好,”星辰俯身轻轻吻了他一下,随即转身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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